大部分普通人的婚姻就像一场骗局,它的本质并不是两个人的情感共鸣,或是浪漫承诺,更不可能是风雨中能得到的相互扶持,而是一方的压榨和索取,另一方的容忍妥协。显然棠棠家和许许多多的家庭一样,被压垮的那一方是女性。

这个世界对女性的规训,是从她小的时候就洗脑她要贤惠温柔,告诉她学习和事业都不重要,结婚才是人生大事,告诉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有捆住一桩婚姻,绑住一个男人,才是幸福又好运的体现。

在女性生存的环境中,单身是有病的,不结婚是错的,离婚会被耻笑,沾不沾男人都会被造谣,好像唯有从一个陷阱跳进另一个陷阱才是她的必然宿命,她没有家,也没有根,被窒息的压迫着,怎么也看不到的希望。

多少勇敢的女人不过是挣脱了婚姻的枷锁,却被说是毒妇抛夫弃子,说是浪丨货跟野男人跑了,说是拜金嫌老公没钱没出息,说是吃不了苦,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然后她们承担着这种千古骂名,成为了无罪的罪人。

棠棠她妈每一次离婚的念头,都在这样畸形环境的强压下一忍再忍。

忍耐到最后,心里的抱怨和悔恨,所有想改变但无从改变的念头,每一份对情感的需求,全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棠棠从小就为了妈妈牺牲掉了纯真的童年,过早地承担起了母亲“丈夫”的身份。这个困住了妈妈的家里不能没有棠棠,哪怕棠棠向往自由。

棠棠第一次提出反抗,是她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选了一所离家很远的重点大学,妈妈面对着与她的离别,首先想到的不是和她谈谈,而是劝她留下,告诉她反正早晚要结婚,恶毒地想要将她绊住,就像自己曾经被绊住的那样。

棠棠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就像姐妹一样度过了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把她当大人看待,却在她真正长大之后对她恶语相向,再也没办法平和沟通了。

前两年妈妈查出严重的子宫肌瘤,腹部涨丨大,肿丨痛,无奈切除了整个子宫。刚才听到廖筠提起女性更年期的年龄段,她忽然意识到,她大学这段时间,好像正好是妈妈的更年期。

妈妈一定过得很痛苦吧,她想想就要心疼到掉泪了,可她却根本不想表达关心,离开家这么久,她也没有发过一条消息。

每当她心软的时候,她会不断地想起妈妈要死要活的威胁之下,她没能填报的那所大学;想起自己跟妈妈分享日常生活时,被当头泼下的冷水;想起自己打工赚钱想带妈妈出去旅游,结果骂得很难听;想起自己被人欺负,妈妈除了指责,给不了她任何安慰和解决方案。

她会想起所有因为家庭而拥有的痛苦,然后又因为这种痛苦无从缓解而崩溃。

说着说着,棠棠的声音越来越哑,眼里好像落满了星星的垂怜。

“我不恨我妈,因为该讨厌的另有其人。我很能理解她,我知道她不容易,我知道她的今天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当我意识到,她已经被那个环境扭曲了,无能的我非但救不了她,还会被她拉下水,那么为了活下去,我就只能自私地远离。倘若我重蹈她的覆辙,继承她的苦难,那是对我们两个人的背叛……你能理解吗?我是不是很偏激?”

廖筠有些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

她发现棠棠每次表达自我,最后都会定格在自嘲和自贬,会在别人评价她之前,先把自己骂一顿。

明明棠棠很懂事,可是不被托举的女孩,单是能突出重围,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廖筠摸了摸她的干枯的发尾,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因为剪发太贵,短发又难打理,所以总是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再简单绑起来。得不到养护,头发会毛躁,分叉,脱落,并不漂亮,也不方便,可那头发就像麻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