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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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贺望泊抵达格莱港,截停的士后报上了白舟家的地址。他清楚这是出尔反尔,他曾经一次次地指责白舟言而无信,如今他也遵守不了自己的承诺。他想见白舟。

伊遥不该留下这封信。贺望泊已习惯了伊遥对他的憎恨,现在她却告诉他,这憎恨其实并不存在。

那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厌弃又算什么。

贺望泊的思绪很混乱,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他要见白舟,他需要见到他。

白舟不在家,门铃按了三回都没人应。贺望泊退到他家楼下等,半个小时后他看见白舟,扶着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

那男子似乎喝醉了,走起路来东歪西倒,白舟吃力地扶着他在长椅里坐下,用英语道:“我去对面超市买点橙子,可以解酒。”

男子却一把拦腰抱住白舟,道:“别走。”

“很快就回来。”

“别走。”

白舟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不是说困吗?睡一会儿,我等等来叫你。”

“那你唱歌哄我,上次你唱的。”

白舟无奈地在男子身边坐下,那男子就势躺在了白舟的大腿上。白舟对这种当街亲昵不太习惯,可他没有推开男子,反而拍了拍他的胸膛,按他的要求唱起歌来。

是一首无名的小调,用的是白舟家乡的方言,一首渔民出海时向神明祈求风平浪静的民谣。

贺望泊在树后听白舟唱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最开始的时候,白舟得知他深受失眠困扰,提议要陪他睡觉。那时贺望泊没有想到可以要白舟唱歌给他,他从不知道,原来白舟能哼唱这样平静的歌谣。

与其说他错过了很多,不如说这些本就不属于他。

正如他以为自己错过了伊遥的母爱,其实只是那封绝笔信给他的错觉。伊遥只是对他心存愧疚,而愧疚不是爱。

贺望泊离开了,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发觉对街的白舟在超市门口停下,转过身,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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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伊遥的骨灰落在了海面。不久后,贺择正的骨灰连同伊遥的绝笔信一起下葬。

贺择正将这份信藏在伊遥的照片后如此之久,大概率是在逃避,贺望泊知道他是怕哪一句。

最折磨人的永远都是“本可以”。

贺择正在伊遥死后依旧困着她,这封信要与他一起下葬、要他死后也无法解脱,才算公平。

处理完父母的后事,贺望泊去了一趟米萨。当初他为了跟白舟移民结婚而买的房产还在,贺望泊将他本来计划用来向白舟求婚的戒指放进保险柜,连同白舟送给他的电子宠物。

在锁上柜子之前,贺望泊又将电子宠物取出,按下了开机键。

彩色屏幕亮起,一颗卡通骷髅头弹了出来。

贺望泊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按下关机键,将电子宠物锁进了保险柜。

这座房产也有一片海滩,海水格外清澈明净,当初贺望泊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甚至为白舟买了一艘船,只是永远用不着了。

尘埃落定,父母的事,白舟的事,该处理的都已处理。

贺望泊回到南淳,他现在住在天源府,住在白舟曾经的房间。晚上他尝试不借助安眠药入睡,失败,爬起来去厨房倒水,盯着电磁炉想如果此刻它突然发生爆炸,那他就能死于意外,而非自杀。

夜晚漫长得可怕。贺望泊躺在床上,清醒地感受着时间一秒一秒地在他的身上流淌过,各种错综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往复不已,父亲、母亲。而在这些纷杂的影像里,白舟最清晰。

在昏暗的路灯下,在深夜无人的街上,他为枕在腿上的恋人唱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