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热情,让我在多年之后成为了一名作家。

我读到的第一本外国小说也是一样的没头没尾,我不知道书名是什么,作者是谁;不知道故事的开始,也不知道故事的结束。我第一次读到了性描写,让我躁动不安,同时又胆战心惊。读到性描写的段落时,我就会紧张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监视我,我才继续心惊肉跳地往下读。

“文革”结束以后,文学回来了。书店里摆满了崭新的文学作品,那期间我买了很多外国小说,其中有一本小说的书名叫《一生》,是法国作家莫泊桑的作品。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开始阅读这本《一生》。读到三分之一的篇幅时,我惊叫了起来:原来是它!

我多年前心惊肉跳阅读的第一本没头没尾的外国小说,就是莫泊桑的《一生》。

我当时阅读的那些毒草小说里,唯一完整的一本是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那时候“文革”快要结束了,我正在上高中二年级,《茶花女》是以手抄本的形式来到我们手上。后来我阅读了正式出版的《茶花女》,才知道当初读到的只是一个缩写本。

当时伟大领袖毛泽东刚刚去世,他生前指定的接班人华国锋被我们称为英明领袖。后来随着邓小平的复出,华国锋就淡出了中国的政治舞台。我记得一个同学把我叫到一边,悄悄告诉我,他借到了一本旷世好书,他看看四周没人,神秘地说:

“是爱情的。”

听说是爱情的,我立刻热血沸腾了。我们一路小跑,来到了这个拥有《茶花女》手抄本的同学的家中,喘息未定,这个同学从书包里取出白色铜版纸包着的手抄本,打开铜版纸的正面以后,我吓了一跳,他竟然用英明领袖华国锋的标准像包装起了《茶花女》,我叫了起来:

“你这个反革命分子。”

他同样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包着《茶花女》的是华国锋的标准像,他说是另一个反革命分子干的,就是借给他《茶花女》的那个反革命。然后我们商量怎么处理已经皱巴巴的华国锋肖像,他说扔到屋外的河里去,我说不行,还是烧毁吧。

我们不留痕迹地处理掉华国锋肖像,然后端详起了手抄本的《茶花女》,清秀的字体抄写在一本牛皮纸封皮的笔记本上。这个同学告诉我,只有一天时间,明天就要将手抄本还给人家。我们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阅读了,这是激动人心的阅读过程,读到三分之一篇幅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已经感叹不已,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小说。我们开始害怕失去它了,我们想永久占有它。看看手抄本《茶花女》并不是浩瀚巨著,我们决定停止阅读,开始抄写,在明天还书之前抄写完成。

这个同学找来一本他父亲没有用过的笔记本,也是牛皮纸封皮的,我们开始了接力抄写。我先上阵,抄写累了,他赶紧替下我;他抄写累了,我接过来。在他父母快要下班回家的时候,我们决定撤离,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返回学校的教室。

当时我们高中年级在二楼,初中年级在一楼。虽然所有教室的门都上了锁,可是总会有几扇窗户没有插好铁栓,我们沿着一楼初中年级教室的窗户检查过去,找到一扇没有关上的窗户,打开后,翻越了进去。开始在别人的教室里继续我们的接力抄写,天黑后,拉了一下灯绳,让教室的日光灯照耀着我们的抄写。

我们饥肠辘辘又疲惫不堪,就将课桌推到一起,一个抄写的时候,另一个躺到课桌组成的床上。我们一直干到清晨,一个抄写时,另一个在课桌上睡着了。我们互相替换的次数越来越多,刚开始一个人可以一口气抄写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后来五分钟就得换人了。他躺到课桌上,鼾声刚起,我就起身去拍拍他:

“喂,醒醒,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