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到白宫做客,在座的作家还有富恩特斯和斯泰伦。酒足饭饱之后,克林顿想知道在座的每位作家最喜欢的一部长篇小说是什么,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回答是《基度山伯爵》。为什么?马尔克斯说《基度山伯爵》是关于教育问题的最伟大的小说。一个几乎没有文化的年轻水手被打入伊夫城堡的地牢,十五年以后出来时居然懂得了物理、数学、高级金融、天文学、三种死的语言和七种活的语言。
我一直以为进入外国经典文学最好是先从大仲马开始,阅读的耐心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大仲马太吸引人了,应该从他开始,然后是狄更斯他们,然后就进入了比森林还要茂密宽广的文学世界,这时候的读者已经有耐心去应付形形色色的阅读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话让我意识到,大仲马的这两部巨著不仅仅是阅读经典文学的入门之书,也是一个读者垂暮之年阅读经典文学的闭门之书。
二〇〇五年九月七日
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遗产
川端康成和卡夫卡,来自东西方的两位作家,在一九八二年和一九八六年分别让我兴奋不已。虽然不久以后我发现他们的缺陷和他们的光辉一样明显。然而当我此刻再度回想他们时,犹如在阴天里回想阳光灿烂的情景。
川端康成拥有两根如同冬天的枯树枝一样的手臂,他挂在嘴角的微笑有一种衰败的景象。从作品中看,他似乎一直迷恋少女。直到晚年的写作里,对少女的肌肤他依然有着少男般的憧憬。我曾经看到一部日本出版的川端康成影册,其中有一幅是他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演说,面对他的第一排坐着几位身穿和服手持鲜花的日本少女。他还可能喜欢围棋,他的《名人》是一部激动人心的小说。
《美的存在与发现》是他自杀前在夏威夷的文学演说,文中对阳光在玻璃杯上移动的描叙精美至极,显示了川端在晚年时感觉依然生机勃勃。文后对日本古典诗词的回顾与他的《我在美丽的日本》一样,仅仅只是体现了他是一位出众的鉴赏家。而作为小说家来说,这两篇文章缺乏对小说具有洞察力的见解,或许他这样做是企图说明自己作品的渊源,从而转弯抹角地回答还是不久以前对他们(新感觉派)的指责,指责认为他们是模仿表现主义、达达主义、莫朗等。这时候的川端有些虚弱不堪。
一九八二年在浙江宁波甬江江畔一座破旧公寓里,我最初读到川端康成的作品,是他的《伊豆的舞女》。那次偶然的阅读,导致我一年之后正式开始的写作,和一直持续到一九八六年春天的对川端的忠贞不渝。那段时间我阅读了译为汉语的所有川端作品。他的作品我都是购买双份,一份保存起来,另一份放在枕边阅读。后来他的作品集出版时不断重复,但只要一本书中有一个短篇我藏书里没有,购买时我就毫不犹豫。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对川端的迷恋来自我写作之初对作家目光的发现。无数事实拥出经验,在作家目光之前摇晃,这意味着某种形式即将诞生。川端的目光显然是宽阔和悠长的。他在看到一位瘸腿的少女时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她与一个因为当兵去中国的青年男子订婚,这是战争给予她的短暂恩赐。未婚夫的战死,使婚约解除,她离开婆家独自行走,后来伫立在一幢新屋即将建立处,新屋暗示着一对新婚夫妇即将搬入居住。两个以上的、可能是截然无关的事实可以同时进入川端的目光,即婚约的解除与新屋的建成。
《雪国》和《温泉旅馆》是川端的杰作,还有《伊豆的舞女》等几个短篇。《古都》对风俗的展示过于铺张,《千只鹤》里有一些惊人的感受,但通篇平平常常。
川端的作品笼罩了我最初三年多的写作。那段时间我排斥了几乎所有别的作家,只接受普鲁斯特和曼斯菲尔德等少数几个多愁善感的作家。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一九八六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