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李小林和肖元敏是女士,而且上有老下有小,她们不方便和我们混在一起,程永新还是单身汉,他带着我们吃遍《收获》编辑部附近所有的小餐馆。当时王晓明有事来《收获》,几次碰巧遇上格非、苏童和我坐在那里高谈阔论,他对别人说:这三个人整天在《收获》,好像《收获》是他们的家。
晚上的时候,程永新和我们一起返回华东师范大学的招待所,在我们的房间里彻夜长谈。深夜饥饿来袭,我们起身出去找吃的。当时华东师范大学晚上十一点就大门紧锁,我们爬上摇晃的铁栅栏门翻越出去,吃饱后再翻越回来。刚开始翻越的动作很笨拙,后来越来越轻盈。
由于《收获》在中国文学界举足轻重,只要在《收获》发表小说,就会引起广泛关注,有点像美国的作者在《纽约客》发表小说那样,不同的是《纽约客》的小说作者都是文学的宠儿,《收获》的先锋文学作者是当时文学的弃儿。多年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你超过四分之三的小说发表在《收获》上?我说这是因为其他文学杂志拒我于门外,《收获》收留了我。
其他文学杂志拒绝我的理由是我写下的不是小说,当然苏童和格非他们写下的也不是小说。
当时中国大陆的文学从“文革”的阴影里走出来不久,作家们的勇敢主要是在题材上表现出来,很少在叙述形式上表现出来。我们这些《收获》的先锋文学作者不满当时小说叙述形式的单一,开始追求叙述的多元,我们在写作的时候努力寻找叙述前进时应该出现的多种可能性。结果当时很多文学杂志首先认为我们没有听党的话,政治上不正确,其次认为我们不是在写小说,是在玩弄文学。
《收获》认为我们是在写小说。当时《收获》感到叙述变化的时代已经来临,于是大张旗鼓推出四期先锋文学专号。《钟山》《花城》和《北京文学》等少数文学杂志也感受到了这个变化,可是他们没有像《收获》那样大张旗鼓,只是隔三差五发表一些先锋小说。什么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巴金。
一九八〇年代的中国文学可以说是命运多舛,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政治运动,让刚刚宽松起来的文学环境三度进入戒严似的紧张状态。先锋小说属于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产物,有些文学杂志因为发表先锋小说受到来自上面的严厉批评,他们委屈地说,为什么《收获》可以发表这样的小说,我们却不可以?他们得到的是一个滑稽的回答:《收获》是统战对象。
巴金德高望重,管理意识形态方面的官员们谁也不愿意去和巴金公开对抗,巴金担任《收获》主编,官方对《收获》的审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收获》就是这样成为了统战对象。巴金的长寿,可以让《收获》长期以来独树一帜,可以让我们这些《收获》作者拥有足够的时间自由成长。
李小林转危为安,《收获》和先锋文学也转危为安。先锋文学转危为安还有另外的因素,当时文学界盛行这样一个观念:先锋小说不是小说,是一小撮人在玩文学,这一小撮人只是昙花一现。这个观念多多少少误导了官方,官方对待先锋文学的态度从打压逐渐变成了让这些作家自生自灭。
这个盛行一时的“不是小说”的观念让我们当时觉得很可笑,什么是小说?我们认为小说的叙述形式不应该是固定的,应该是开放的,是未完成的,是永远有待于完成的。
我们对于什么是小说的认识应该感谢我们的阅读。在经历了没有书籍的“文革”时代后,我们突然面对蜂拥而来的文学作品,中国的古典小说和现代小说、西方十九世纪小说和二十世纪小说同时来到,我们在眼花缭乱里开始自己的阅读经历。我们这些先锋小说作者身处各地,此前并不相识,却是不约而同选择了阅读西方小说,这是因为比起中国古典和现代小说来,西方小说数量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