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
戏院的看客都是老戏迷,个个嗓门敞亮,声如洪钟。这彩喝得排山倒海,撼天动地。谛听纵然有十双耳朵,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捕捉李益明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了。
坐在李益明不远处的一个看客似是心潮起伏,难以自已,竟然站起身,高高举起茶碗,呼喝道:“关二爷千古!”
说罢,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碗“铮”地向地上一摔!
众人见状,也是豪情难抑,纷纷有样学样,以茶代酒,满饮一杯,再将茶碗摔在地上!
铮铮!噼啪!
铮铮!噼啪!
铮铮!噼啪!
“关二爷千古!”
“关二爷千古!”
“关二爷千古!”
数不清的茶杯茶碗碎裂在地,声如乱石崩云,又如赤壁无数火船碰上横江铁索。
凛然正气和豪情在天地间经久不散。
无数人的掌声、叫好声、摔碗声淹没了谛听的耳朵,这位天才的神耳,有生以来第一次节节败退,毫无用武之地。
谛听在这片震天彻地的声响中脸色铁青,缓缓抬起头,看向李益明的脸,却恰好与李益明对视上了。
那双眼睛如淬冰雪,带着冷然的肃杀之气。
谛听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眨眼,李益明脸上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笑得春风化雨。
李益明忽而伸出手,隔空点了点自己的左眼。那表情不屑又轻蔑,像在看一只可怜虫。
谛听的脸色抽搐了一下,忽然一把揪住李益明的衣领:“你!”
李益明:“我?”
陆怀章见势不好,连忙站起身来拉架:“欸欸欸,静崖,别这样,这是在外面。”
谛听的拳头握了又握。李益明不紧不慢地掰下谛听的手,“崔组长,我又怎么你了?”
陆怀章熟练地将李益明腰包中刚偷来的谛听配枪摘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而后强硬地按着谛听坐下了。
李益明叫好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戏曲中精彩唱段的收尾处。在此时喝彩,是符合戏园子规矩的。倒不如说,如果在这个节点不喝彩,那这场戏就唱砸了。
谛听不懂享乐,也不清楚听戏的门门道道。陆怀章却懂得很。
在陆怀章看来,李益明做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台上那老生唱得那么好,连陆怀章都听得有点激动,别说大脑只有一两重的李益明了。
倒是谛听,因为人家叫好影响了他听劳什子心声就恼羞成怒狭隘!
将两个冤家按下,陆怀章也没了试探李益明的心思,只想安安静静听会儿戏。
死了两条刚捉的鱼,本来就够晦气了。晚上回家还要挨老婆骂。他陆局长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台上的老生还在唱。
谛听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李益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你很狡猾。也很幸运。”
出乎谛听的意料,李益明竟然听到了这句话。
李益明侧过脸,端详谛听良久,终是一笑。
“我有什么幸运的?”
李益明转过脸,悠然看向台上。
“不过是大家都喜欢关二爷而已。”
谛听一怔。
不知为何,这句简简单单的话,竟让谛听觉得头晕目眩,比听到丧钟还可怕!
谛听听不懂昆曲,对台上咿咿呀呀的老生没兴趣。被李益明一句话搅得心神大乱,也不想再去观察李益明了。
越看陆怀章那副陶醉其中的样子越烦,越看李益明那张脸越想杀了她。
谛听按捺着杀意,一只独眼在戏院中乱瞟,转来转去,最终定格在戏台前的两根大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