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见过张婆子，更没有和她打过交道。

可是透过村民们、张大勇、杨麻子等人的描述，张婆子的面容却在她的脑海中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轮廓闪着淡淡的光。

在众人口中，张婆子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姓氏。

她冠着夫姓，年轻时被叫张姐，年纪大了被叫张姨、张婶，老了成了张婆子。

她好像是自己，又好像没有一刻是自己。

她活跃在周边村子里，帮助一名又一名产妇脱离危险，成功产子。她曾在生孩子的鬼门关救下无数人，却输给了村民的愚昧贪婪。

她接生过一个又一个女婴，看着她们从女婴长做稚童，又化为父母为求男而献祭的贡品。

秦叶不知道，张婆子是做了多久的心理斗争，才下定决定帮村里人看肚子的胎儿是男是女。她本是好意，为了那些不被父母期待的女孩不做邪.教的贡品，不做兄弟的养料。

但张婆子大概也不会想到，她会看错胎儿性别，因此惨遭杨麻子杀害。

惨遭她视为半个儿子的杨麻子杀害。

……

秦叶不由得再次想起张婆子惨不忍睹的遗体。

她紧紧掐住手心的软肉，才遏制住差点流出来的眼泪，冷静质问：“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杀了她？”

杨麻子不再说话，捂住脸哭得撕心裂肺。

他后悔过吗？当然。

他恨自己、恨王秋茹、甚至恨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可恨来恨去，他还是觉得恨张婆子更好。

他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要亲手把张婆子千刀万剐，才能对得起他死去的儿子和疯掉的妻子。

所以在搬离村子后，杨麻子某一天又趁着月色潜入村里。可面对熟睡的张婆子，他回想起张婆子的好，最终选择一刀了结了对方。

“我刚刚杀了她，就听到屋外有动静，于是，我躲在了米缸里。”

杨麻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再度开口，“屋外进来两个男人，一个高瘦，一个稍微低一点。低个儿男人叫高瘦男人首仙，高瘦男人叫低个儿男人阿昌。”

两人看到张婆子死了，只是震惊了一瞬，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听他们说，他们今天来，就是要杀张姨。因为张姨的存在，影响到了首仙的威望，可张姨已经被我杀了。他们很高兴，认为是他们的信徒在替他们扫平障碍。然后，我亲眼看着，他们抽出刀，一下又一下砍向张姨……”

杨麻子一直躲在米缸里，看着两人将张婆子的尸体带走，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才趁着四下无人逃回城里。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在搬到城里半个多月后，向周围人散播了王秋茹诞下死胎的消息，也为王秋茹疯掉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秦叶又详细问了问高瘦男人的长相，不出意料，果然是闻群！

事到如今，她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你儿子的尸体扔到那口枯井里？”

杨麻子已经被上了手铐，他仰头望了眼天花板，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怕他孤独吧。虽然我不信鬼神，可还是觉得，如果他真的有灵魂，把他扔在井里，他应该会和井里惨死的那群小姑娘成为朋友。”

秦叶冷笑出声，第一次当面口出恶言：“如果她们真的有灵魂，那你们都逃不脱她们的报应。”

杨麻子没有反驳，只是又深深地望了眼卧室的方向，王秋茹还在里面熟睡。

“秦公安，我刚搬来就已经给秋茹找好了全市最好的疗养院。麻烦您托人给疗养院托个信，会有人上门来接她，我在那里付了能让她住一辈子的钱。”

……

走出单元楼门时，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