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来回摸着树皮,不小心抠下来一片。他握着那一块干白的树皮,粗糙的纹理在他手心硌着,带来粗粝的感受,和莫名的勇气。

谈镜合握紧手,抬眼看着诺温,终于拐入正题:“你呢?为什么要引开狼,又为什么要……杀了全部匪徒?”

诺温垂下眼。他的眼睫同大多数洋人一样,根根分明,随着眼皮轻颤。

谈镜合看他这样,便后悔了,暗骂自己多嘴,赶忙扭过身,背对诺温把玩手心的树皮。

诺温注视他的背影,过了良久,唤道:“镜合。”

“嗯?”谈镜合飞速回头,又飞速转回去。

“你总爱明知故问,是吗?”

谈镜合刚想反驳,忽然想到什么,便赧然地抿紧唇。在他们俩遇到狼之前、还在车厢内的时候,诺温就已经告诉过他答案了。

谈镜合也埋头静默一阵,然后问道:“那杀了全部匪徒呢?”

背对着谈镜合,诺温神情一冷,语气也带上些阴郁。“用你威胁我能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全军覆没。”

谈镜合猛地回头,直视着诺温。诺温怔了一下。

“你不怕我出事?”谈镜合这么问,语气有些怪。

诺温垂眸思考了一下,说:“事实上,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他既然有胆子拿你威胁我,就要有胆子承担惹怒我的后果。”

“那说到底你只是泄愤,是吗?”谈镜合学诺温的说话方式。

诺温好像被问住了。谈镜合转过身,端坐着打量他。大地是广袤苍凉,天穹却缀满星星,他们坐于其间,许久未曾这样面对面。

诺温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望向谈镜合的目光平静而坚定。谈镜合被他凝视着,一动都不敢不动。

“我不希望我们再进行循环的争吵和质问。”诺温叹了一声,“所以此刻,请先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谈镜合紧张咽下唾沫,点了点头。

“我叫诺温,在篱笆城邦的妓院街出生,出生时没有姓氏。我的母亲名叫白河,从平国渡至异邦,本是位没什么可说的风尘女子。”

“在我六岁那年,母亲就死了。她生前常常躺在榻上,除了我之外不见任何人。当时外头都说她染了什么病,因为她不接客。但我现在觉得,应是心病。”

谈镜合点点头,心想这个故事里所缺的“父亲”,可能就是那个心病。

“我起初在妓院街干活,但常有客人说想要我。”诺温顿了一下,神情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谈镜合没给他回忆往事的机会,惊叫道:“你才几岁?”

回忆断了线,诺温无声浅笑,面上带着对谈镜合的宠爱,和对过去的漠然。他继续说:

“那些个男人女人叫我恶心,我不愿跟,便被打,打到一半,给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