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殴打了半个钟头,他昏了过去,打人的伙夫也累得气喘吁吁,转头去喝水。再回过身,刚刚奄奄一息的小少年已经消失,院子里只有几个带血的脚印。

他在黑暗的巷道中狂奔。那头茂密的、金色丝带般的长发在空中飞起来,他睁大猩红的眼,毫无退路,至此走向残酷的诗篇。

-

一只乌鸦扑棱翅膀,优雅落在屋檐。它看着檐下的先生,檐下的先生也抬头看它。

诺温环视一周,觉得有些空荡。谈宅像一夜之间遭了劫,正门大开着,屋内没有人的动静,桌子椅子也全都消失了。

唯有灯笼还挂着,红彤彤的,为了今日成婚还贴了丰美的“?帧弊帧M馔返姆缤?里吹,黄灯笼、红?肿郑?皆飘飘摇摇,看着要断了。

诺温抬了抬腿,越过地上某个混乱中被打死的长工,面不改色朝内走去。他一走,乌鸦就飞了下来。

进正门,过小花苑,走完那条假山小路,到了幽静的少爷居所。这些鹅卵石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今天却感觉格外硌脚。

他看了眼那排黑咕隆咚的仆人房,侧身穿过垂花门,进入小院儿,见秋千上坐着人。

诺温扫了一眼艾尔温,空中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夏风。艾尔温荡着秋千,看着心情很好,见他来了,讶异地问好:“弟弟!你不是走了吗?去往金三角的火车最近只有一趟。”

艾尔温没有立即等到回答。

诺温环视四周,桂花树,秋千,石板,灯笼。他掏出一根黑色香烟,在压抑昏黑中点燃。仰头吸了一口,白烟喷出,模糊了面容,他慢慢走向屋内。

艾尔温也收了笑容,冷眼看着他的背影。

在找谈镜合这件事上,他似乎很有天分。没有太多的想法,诺温先沿着熟悉的走廊,走向了书房。

在推门之前,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把烟在门上摁灭。打开门,他也没有立刻进去,沉默望着书房内的场景。

书房里倒是如平时一般,窗边的桌椅都好好放着。书桌上放着琴谱,纸边摆着谈镜合新得来的钢笔。他拿钢笔作曲,不用听琴音,他就能直接写下想要的音符。

在书房的另一侧,那架漂亮的黑色钢琴仍旧矗立着。月光很淡,它沉在其中,像潘多拉的魔盒,等待有谁去打开。

诺温看了好一会儿钢琴,才慢慢地把视线下移,挪到那个缩在钢琴下的身影。

黑暗的角落中,谈镜合独自坐在钢琴下方,如婴儿一般抱住自己的双臂,双腿也弯曲着。他的头侧靠在膝盖上,眼眸望向外头。

诺温还是没有进门,他试探地出声――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镜合。”他说。

谈镜合没有任何动作,却陡然打了个激灵。这声音他太熟悉。

诺温站在门口,耐心等待谈镜合的反应。过了一会儿,谈镜合转过头,小幅度抬起眼,怯怯地望向门口。

谈镜合说,用某种幼兽般的脆弱声音说:“阿著?”

诺温没有回答,单单注视着他。他站在门口昏暗中,不远处走廊的灯笼带来一点灯光,让他看起来不清不楚,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