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由俭入奢易,怎么到你这就行不通?不过是花钱,你做什么这样顽固,还明里暗里讽刺我?我哪里对你不好……”

阿著被扯住衣领,于是被迫仰头。他嘴唇紧抿,盯住谈镜合的脸。“不是少爷不好,是我……是我对于少爷阔绰的做派不适应。”

他这话真的带上了明显的刺,像是刻意要扎进谈镜合的心里。谈镜合在生气的同时竟然冒出了委屈,他松开了阿著的衣领,却同时扬起了另只手,一巴掌甩在了阿著脸上。

“混蛋!既然非要因为钱和我置气,那就气着吧。”

谈镜合的手掌一片火辣辣的,可他觉得自己的脸更是赤红。

被谈镜合这般甩了一巴掌,阿著看上去却没有半分怒容。他只是半垂着眼睑,沉默地看着谈镜合,任由自己脸上滚烫的痛感蔓延,也任由谈镜合浑身的怒火发泄。

因为还要处理主稿的事情,谈镜合心烦意乱地转过身,朝书架走去。

在谈镜合转过身的时候,阿著的嘴角忽地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看着谈镜合因为愤怒有些发抖的后背,神色中透出胜券在握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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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不停冲向土地,天空中闷着几声雷鸣。夜晚的租界只是一片风格多样的建筑群,其中的镜界报馆安静而忙碌,尤其编辑部。

谈镜合眉头紧锁,他左右不停地翻找着材料,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少爷国文学得很差,也许心里有想法,可一到纸上就什么都描述不出来。

好在胖瘦先生那边动作迅速,报贩子有成堆的旧报纸,两人买完后就立刻赶回镜界报馆,在编辑部里帮忙组织文句。

谈镜合写一句话,胖瘦先生就摇着头皱起眉,谈镜合只好修改,可是改了几遍都只是勉强,仅能把新闻的内含发挥出个十分之四。

至于阿著……他现在负责整理十一报馆之前的报纸,把夸张虚假的新闻找出来,并不与谈镜合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流。

忙忙碌碌快到凌晨,头版文章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谈镜合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把文章让胖瘦先生整体改一下,自己站起身,打算出去喝杯热茶。

他一走到大堂,由于正门是开着的,外头的惊雷声便轰隆隆砸下来,把他吓了一跳。他皱眉走到前台边,小菱正在趴那儿睡觉。谈镜合拍了拍小菱的手臂。

“去把门关了,再给我泡壶龙井。”

谈镜合吩咐着,小菱抬头看向谈镜合。她的眼睛本是迷迷瞪瞪地眯成一条缝,可是在谈镜合说完话后,忽地迅速睁开,张大,一双月牙眼被撑成了圆太阳。

她像是忽然老了十岁一般,大张的嘴巴将法令纹向后扯去,颧骨因皮肤的紧绷凸成两颗鸭蛋,眼珠子拼命瞪着,眼白异常宽阔。

“鬼啊!”

谈镜合看着小菱的表情,浑身的血液涌向脑子。他的手指不自主抠住前台桌子,脸僵硬地转向门口。

漆黑雨夜,新闻馆的大门敞开着,雨水落到地上又反弹溅起。一个男人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黑夜吞没了他的脸。他穿着一身花旦戏服,假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戏服上的牡丹在雨水冲刷后愈发艳丽。

谈镜合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何人,何事?”

那人似是身体羸弱,他细瘦的手扶了扶门框,稳住身形后才说:“小人名叫顾未然,字子规,是萧呈唤的好友。萧呈唤今天傍晚因急事回家,本是一派关心,却遭家中囚禁。”

原来如此。谈镜合心中有了计较,对萧呈唤便没那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