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也听说了遗嘱的事,猜到了陈墨雨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也没有劝,两人就静静地望着墓碑上奶奶的照片,一言不发。
“他们干什么要给妈妈选这个照片,真的是,一点都不理解妈妈。”姑姑叹了口气,又走上前,用手里的纸巾把奶奶的照片擦得更亮一些。
陈墨雨不太明白为什么姑姑这么说:“嗯?不好吗?这是奶奶病前的照片,你看那精神矍铄小老太的样子。”
“精神是精神,但是妈妈最喜欢的还是你爷爷在时,她拍的那些照片。”
陈墨雨努力回想起奶奶的那些老旧照片上,一个脸盘圆润的姑娘,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笑容灿烂,依偎在爷爷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胖小子,估计是陈俊辉两岁左右的时候。
“墨雨,你觉得你奶奶骂人厉害么?”姑姑抿着嘴,似笑非笑地问。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是认同了姑姑的评价。
“可是我们家赵老太太以前不这样的。我爸走的时候,大哥才十岁,我七岁,剩下你二叔三叔还是满地爬的年纪。你知道那个年代,孤儿寡母有多难活吗?如果不是你奶奶变成一个泼妇一样的女人,上骂天,下骂地,我们家怕是早就被人吃干抹净,集体跳河了。”
“嗯,我听说过。所以你们都对奶奶很好,什么都顺着她。”
“她苦啊,苦了十好几年,拉扯大了你爸和我,我俩再搭把手拉扯大你二叔三叔,等我们都长大了,她日子才好过点。你想想,你奶奶最想放在墓碑上的照片,会是把我们都拉扯大之后,一个人孤寡过日子的时候拍的照片吗?”
陈墨雨这才明白姑姑的意思,和不得不强撑的自己比,奶奶还是更爱当年爷爷在时,幸福有个伴的自己。
关于爷爷离世的事,以前奶奶在的时候,自己根本不敢问,家里人也讳莫如深。
但是今天姑姑提起,她就有些憋不住:“姑姑,爷爷当年是怎么走的?”
姑姑低着头,目光黯淡,过了很久才开口:“因为一场事故。我们一家原本生活在罗城,你爷爷当年在罗城最大的造纸厂工作。当年是准备提拔他为主任的,结果他带的徒弟有一天晚上值夜班,玩忽职守把仓库给烧了。他徒弟怕得要死,又是磕头又是自残的,哭着求你爷爷帮他。你爷爷一时心软,就编了个借口帮着他瞒过去。没想到东窗事发后,他徒弟却把他给卖了还顺势把责任扣在了他身上。”
可能很久都没回想过这些事,姑姑也有些难受,连声音都能听得出浓重的无奈:
“这个事件一出,厂领导就开会讨论,准备给他记了个大过。那年代记大过,别说提拔了,现有职位待遇可能都保不住。所以在公布结果之前,你爷爷和你奶奶商量了一下,买了些酒和肉就想去领导那里说说情,但那个领导不吃这一套,连门都没让他进。你爷爷觉得伤心又窝囊,就在路上把酒喝了个精光,结果骑车回去的时候掉进了河里。捞上来的时候,人都肿得……”
说到这里,姑姑叹息连连,话里话外都有些不忍:“从那时候开始,你奶奶就撑起了这个家,还带着我们全家搬来了川城。 幸好她有份体制内的工作,加上你爷爷的赔偿款,虽然家里过得拮据些,但还不至于让我们饿肚子。不过她心里苦,我们也知道,我和你爸常常在半夜发现她一个人对着你爷爷的照片哭,然后第二天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去上班。”
“那奶奶养大你们,还能送姑姑你出国,挺不容易的。”
“哪能啊,她一个人能力有限,我们三姐弟主要还是靠你爸。本来你爸成绩也不错,上个大专可以的,但你爸为了减轻你奶奶压力,高中读完就出去打工供我们几个小的读书。后来学人做生意,赶上了好时候,才赚了些钱。”
陈墨雨听过陈俊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