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毫不在意鹧鸪的不忿,笑盈盈地请几个丫鬟去回廊旁边的水榭里吃茶。
他偷偷往画舫内瞄了瞄,心道今夜花前月下,二人独处,丫鬟们跟进去,叫什么事。
画舫内,张月盈步入其中,只觉差点儿被晃瞎了眼。目之所及皆是盏盏高悬的灯笼,这些灯无一部奇巧万分。兔子灯外边披了层细绒,宛若真的一般;波斯的琉璃灯以各色琉璃碎片拼凑而成,金丝连缀,上面的图案有些抽象;六角纱灯上绘各类人物故事,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其中一盏灯面上绘得竟是《金钗记》里的场景。
张月盈低头瞧了眼手里的帖子,观这笔触,和帖子上的绘画多半出自同一人之手。
上百盏华灯如昼,少女在船舱内来回游走,几乎迷失在了这片灯海之中,满目无不流光溢彩。
张月盈在船舱角落寻到了一个滚灯,莹莹的灯火自薄如蝉翼的糊纸透了出来。她知晓这种灯,里面有个小机关,把蜡烛放在上面,无论怎么摆弄,都只会一圈一圈地转,不会掉下来,烧到纸质外壳。
摆弄了滚灯半晌,张月盈玩心大起,轻盈地往前一抛,滚灯落在地板上,骨碌骨碌地滚去,撞开了一道刺绣门帘。
夜风骤起,船舱内的烛火均晃动了一下。
张月盈朝外望去,瞧见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银白发带在风中轻轻飘浮,沈鸿影一袭白色襕袍,半束着头发,手提一盏走马灯,伫立在船头的甲板上。
滚灯兜兜转转停在了他脚下,青年俯身捡起,随后朝着张月盈行来。
“好玩吗?”他柔声问。
看灯、玩灯欢了,竟然把请客的主人都给忘了,张月盈难免有些汗颜,但还是诚实道:“花灯类目繁复,可在这画舫上便可观尽,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流连忘返。”
“那就好。”
沈鸿影仅扔下这一句,弄得张月盈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和不去琢磨里面有什么含义。
正是玩乐的时候,何必为难自个儿。
沈鸿影没有把滚灯送还到张月盈手中,反而将他拎着的那盏走马灯递给了她。
张月盈顿了顿,垂眸扫视了一番,却看出了这盏灯与其他花灯的不同之处。
少顷,她惊喜道:“这是之前大表哥送的、后来被雨给淋坏了的那盏走马灯!”
灯的骨架都一模一样,只是外面多涂了层清漆。
“你把它修好了!”
“不。”沈鸿影语气认真,“是重新画了。”
旧纸已揭,新纸已换,改头换面后,岂能称为旧物。
张月盈这才端详起走马灯上的绘画,上面的绘画更加写意,旋转了一圈才知是一幅长卷,画里苍山暮远,山寺悬铃悠悠,寺中人同局对弈,倏尔拨云见雾后,便是浪浸斜阳,楚天开阔,然大雁却不曾孤飞。
画里的元素过多,张月盈有些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沉吟片刻,开口问:“不知这些都是那位大师的杰作?”
走马灯上的笔触与其他花灯上的一模一样。
“我画的。”
灯火照映下,沈鸿影回望着张月盈,眸中似有淡淡水色。
张月盈咬住了下唇,眼珠转了几圈,想了好些话来掩饰尴尬,“殿下的画技真是出人意料。”
沈鸿影笑笑:“儿时同老师学过一点儿,也只能画到如此,不及那些书画大家远矣。”
话说得谦虚,可张月盈只从里面听出了满满的凡尔赛。
这画工比徐向南的不差了,还一点儿,骗鬼呢。
特别是这个走马灯,黑白笔墨间有一种说不清的韵味,远胜过其他。
突然,沈鸿影道:“那阿盈可还满意?”
张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