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会后退,说他不用,别人要用。
他的一切反应都是被折磨出来的本能,不带任何的情绪和思考,就像是别人口中只会执行简单程序的机器人。
可他终归是个活生生的人,磨练出这些本能,只怕是要一层一层剥开自己心上最为脆弱的血肉,如今心底只剩下了一叶破败的孤舟。
“阿姨,他真的没事吗?为什么抽了羊水就这么难受?”陆宗停觉得陈泊秋的身体怎么都暖不起来,自己急出了一头热汗。
“怀孕的荒原灰狼,整个身体都会形成一种保护胎儿的机制,营养也都集中在孕囊,所以羊水是很重要的体液,这种反应无法避免,”凌澜解释完,又微微蹙起眉,“他不愿意睡觉,精神绷太紧了,其实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很多。”
陆宗停一手严严实实地覆着陈泊秋冰冷坚硬的手指,另一只手牢牢攥着小柠檬的平安符,听到凌澜的话只是低哑地说了一句:“他有点害怕。”
从前他以为害怕这个字眼是不会用在陈泊秋身上的,陈泊秋也并不会主动表达或者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但他刚刚抱着他,现在牵着他,他身体一直冰冷颤抖,总是要保持蜷缩的姿势,还有喉间若有似无的轻细呜咽,都让陆宗停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是会害怕的。
以前秀秀曾经说过,觉得泊秋哥哥害怕回到基地,他还觉得不可思议。
可秀秀说的是真的。
他不敢回基地,独自一个人在那个破败漏风的小山洞里艰难度日,怀着宝宝睡在杂草堆上,吃着自己采回来的浆果,就着金水河浑浊冰冷的河水。
他曾经也在基地过夜,只是许慎说,他的帐子被人堆满了杂物,行军床铺不开,暖壶没有点,被褥和枕头他也没有打开过,自己也是在清点物资的时候,看到他靠在帐子的角落里坐着睡觉。
许慎走动两步他就醒了,条件发射地去掏自己收在上衣口袋里的感染防控记录册,冻僵的手指艰难地翻动纸张,哑着嗓子要汇报工作。
许慎问他,怎么不让人把东西搬出去,他一脸的茫然,微张着冻得青紫干裂的嘴唇,迟疑了半天答了一句,这里要放东西。
许慎说,这里是你休息的地方。
他怔怔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他理解不了许慎的意思,他的生活、他遇到的人和事从来如此,他习以为常,不觉有异。
他是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跟一堆杂物挤在一起,缩在角落都能安安静静休息的人,后来却连这样的条件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他不再回基地了,因为陆宗停让他不要死在自己家门口。
他从来都是如履薄冰地活,只是因为表达能力严重缺陷,看着总是波澜不惊甚至泰然自若,陆宗停那样一句话就足够让大厦倾倒。
“他会害怕。”陆宗停低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凌澜点头会意:“也是。不知道你叔叔有没有和你说,他应该是受了刑罚虐待导致胎死腹中,生的时候也困难。眼下怕是又想起之前的事情,怕这个小娃娃再受伤害。”
“说了,”陆宗停哑声应着,用浸湿的温热毛巾擦拭着陈泊秋额头和脸颊上的冷汗,“说到这个,我之前怀疑过,雷明他们是对他用了电刑。我们返航的时候,艽艽给他用弱电流持续疗法,他差点应激休克。”
温艽艽一边给凌澜打下手一边道:“现在发个电不容易,电刑早就取消了,雷明没有这么大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