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鉴哂笑道:“底下无人相伴,太过寂寞,我便同那阎王商量了一下,回来寻几个人陪我下去。如何,中郎将可愿随我走一遭?”
房协之顿时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青,甚是好看。
闻鉴对他曾有提携之恩,不过他对此人半是嫌弃半是畏惧。嫌弃是为阉人,畏惧却是因为此人行事疯癫诡祟。
曾有朝臣明书上谏,称闻鉴此人断不能留,陛下却不知因何将此驳了回去。那闻鉴听说后,也不知是不是怀恨在心,不久便听闻那大人毙命于家中,死状凄惨。
没有证据,自然无法定罪,可闻鉴如此胆大妄为,不计后果,偏偏无人能动其分毫。
房协之咬了咬牙,放下弓,却是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剑:“你既已是个死人,便不该露面,安安静静被埋在土里不好么。”
闻鉴轻笑:“大计未成,岂敢身死。”
房协之将剑握紧,危险地眯起眼睛,又道:“你果然居心叵测。”
闻鉴却是懒得再装了,直接嗤笑一声道:“说得你又是什么好人一样。”
房协之对他,亦如他对柳行云,两人半斤八两的狼心狗肺。
其余山匪很快剿灭,官兵纷纷聚到房协之身侧,只见房协之面色阴沉地抬起手中长剑,朝闻鉴的方向一指:“司礼监掌印闻鉴谋杀朝廷命官柳行云后假死潜逃,并欲与山匪勾结,拒不伏诛,现命你们将其即刻斩杀!”
他就不信闻鉴带着这么几个人,还能从他手下逃了!
一群官兵大喝着朝闻鉴冲去,闻鉴身形未动,却是不由自主偏过头,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后。
那个他未敢宣之于口的名字,竟从他人口中说了出来,虽早有预料,但……
距离他不过四尺的距离,月慈站在那,浑身却仿佛被河水漫灌包围,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那些身影。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此刻因为用力而紧握着,指节泛白,隐隐发颤,那些方才被闻鉴擦拭过的地方,每一寸都像被火烧过一样变得滚烫,几乎要透过皮肉烧进骨子里。
她的四肢百骸却是发冷的,如此内冷外热,以至于她的脑子开始发晕,昏昏沉沉,甚至能听到阵阵耳鸣声。
身体的行动比脑子更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匕首从山匪头上的背上拔出,然后朝着那道石绿色的身影靠近。
比起仇恨,她心中此刻多了一种被戏耍的愤怒,以及厌恶。
闻鉴感知到来自身后危险的逼近,青雀却先他一步将人拦住,打落其手中的武器,正欲挥刀时,被人及时叫住。
“让开!”
青雀只得退下,转而应付那袭上来的房协之。
月慈又随意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柄剑,直冲闻鉴而去,如同被仇恨吞噬的行尸走肉。
她曾经有过些许怀疑,但当怀疑成立,那个名字重新出现在她耳边时,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闻鉴的功力不知恢复了几成,但现在月慈显然无法伤他,每一招每一式都不过是在胡乱挥砍,而男人躲得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被人戏耍的夜晚,且又是折在同一个人手中,月慈眼眶发红,两只手也在发麻,只能将剑握得更紧。
闻鉴侧身躲过一劈,随即猛地抬手扣住对方手腕,将人整个按在石壁上牢牢禁锢。
“就这么想杀我?”他嗓音微哑,落在头顶。
月慈用力挣扎了一下,见无法挣脱,只能磨着后槽牙,愤恨道:“光杀怎么够,像你这种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没错,就是这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比起当年一点没少,反而更甚。
于是闻鉴平静而又沉声道:“可我是你亲手救回来的,是你的第一位病人,你舍得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