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但谢衍止看着光滑的实验室墙壁,还是说:“我真的很难相信,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我依然在嫉妒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嫉妒什么。”

也许是这种可以一直原谅自己的能力。

谢衍止:“能不能让我变成你?”

顾玦背靠着墙壁笑,他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实验仪器滴滴滴滴地响,有实验人员进来,怕他变异要把他全部锁起来来,但顾玦就是看着他笑:“很简单,你只要像我一样疯就好了。谢衍止,你吃亏就吃亏在你不会发疯。”

他的脸被戴上机械面具,声音被大幅度削弱了,但谢衍止和秦释还是听到最后一句:“她是喜欢自由的人。”

忽然之间,秦释看到司令阁下僵住。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他认识、守护黎莘小姐二十年最终还是从别人那里了解她,像突然就明白,原来爱也不等于了解,原来他一直不可能走到她心里。

因为她恨顾玦。她恨顾玦那么不受控制,那么疯狂黑暗,但是组成黎莘的恰恰是这些最浪漫最疯狂的部分。

她最讨厌的,是她最鲜活的自己,以至于她失去理智一样地去剿灭他,折磨他,但这些都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死。

属于黎莘的顾玦不会死。

就像黎莘的浪漫、野心和疯狂不会死。

她牺牲这些并不是换来成为融入人类社会污染物的安稳,她牺牲这些是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些历经折磨都不会变。

换个说法来讲,这是心理意识方面的有恃无恐。

秦释不忍心看在司令阁下站在这里了,哪怕这个实验室已经空了,研究人员把顾玦都带走,周遭只有冷冰冰的没有意识的仪器,司令阁下仍然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他一败涂地,像是才知道他怎么都不可能赢顾玦,他刚刚才接收到顾玦的胜利宣言。

但谢衍止知道,他现在心里搅动着的是更残酷,更加刀锋般冷锐的东西,他感到一种割碎,撕裂般的痛楚,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扯开。

他和黎莘一起困惑了。

原来人的感情是可以爱恨一体的,原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深刻的情节,一个人都可以孕育出对自己的磅礴的爱恨。

这爱恨根本无法说明。

谢衍止好像触及不到,他才感觉到痛苦了,这一刻他就好像真的是那个和黎莘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养兄爱上她,看着她走远的陌生人一样。

他知道他们的距离居然这么远。

秦释上前一步想扶住谢衍止,谢衍止却哑声,很平静的,但声音尾音有一点发抖:“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如果相处的时间越长,越般配,那么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也不存在一见钟情了吧。可是作为她最亲近的哥哥,她一起长大的人,他要怎么释怀呢。

他要怎么和自己解释说,他不是没遇到合适的时机,不是这一世和她短暂错过,而是在无数个可能里,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呢。

顾玦对司令阁下说的话,相当于对司令说,她不可能爱上你。是过去未来,以及近在咫尺的现在,你们都有不可能跨越的距离。

她不可能爱上你,也许比她爱过你要伤人得多。

所以秦释按捺不住找过去时,发现司令阁下双手撑在玻璃边缘,他只有那个单薄的影子,在冰冷空洞的器械前,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然后,一滴泪水掉下来。

很安静的,好像数年来都是如此。

秦释完全僵在那,难以置信地定住了,可司令阁下甚至还看过来,他用嘶哑缓慢的语调轻轻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做她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