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这样想着,忍不住弯起嘴角,欢快地推开门。

可迎接她的,是浑身是血的师傅,与时奕冰冷的尸体。

鲜血从云倾散人的剑刃流淌而下,汇成一条殷红的河,在地面缓慢蜿蜒至时幼脚下。

时幼的手攥住门框:“师傅……你为何要杀死时奕?”

“因为我选择相信命运。”

云倾散人低头擦拭剑刃,声音淡而轻。

下一瞬,云倾散人腕间轻转,那柄名为“逐命”的玉剑,已然指向时幼。

锋利的剑刃从肩旁掠过,血珠顺着衣袖滴落,洇开在地。

时幼没有时间去悲伤,也没有余力去质问。她只知道,师傅的剑比任何山风更快、更冷,她不可能直撄其锋,更不可能逃脱他的杀意。

她能做的,只有跑。

跑向百鬼山。

百鬼山是生者止步的绝境,亦是封印鬼域之主玄霁王的禁地。即使强大如师傅,也绝不会轻易涉足那片凶

地。

于是时幼捂着受伤的肩,一连逃了两日,云倾散人亦追了两日。

山势逐渐陡峭,路越走越窄,风也比方才更凉。山风自下而上卷来,脚下松动的石子跌入崖底,久久未曾听见回响。

时幼四周鬼气翻涌,浓雾中透出无数赤红色的眼睛,它们长在树干上,长在泥土中,长在孤鸟的羽翼间,长在空气里。小鬼们饿了太久,连这里的风,都试图将周围一切啃食殆尽。

但它们却迟迟不敢靠近。

金色的光,自山路蔓延而来。任何触及光芒的小鬼,都会被瞬间焚化成灰,于是它们蜷缩在光的边缘,睁着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等待着,耐心得令人发指。它们知道,那光不代表永恒,总会有熄灭的时候。

逐命剑锋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某种倒计时。

时幼回过头,只见云倾散人隐没在浓雾里,银发垂落在肩侧,面上的玉质面具冷冷泛光,将他的表情藏得干干净净。唯独那双眼睛,穿透雾气,平静地望着她。

他左手提剑,右手握着光的源头。

那是一块漆黑如墨,巴掌大小,正在燃烧的石头。

时幼认得这块石头。

这是天照石。

是百年仅生一枚,却只有一次燃烧机会的天照石。

彼时,好奇的时幼,趴在被擦得一尘不染的供台前,隔着三层结界,欣赏这颗珍贵的石头。其光芒温柔,像颗沉睡的太阳,她觉得新奇极了。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师傅会用这颗新奇的石头,杀死自己。

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也低估了师傅的杀意。

云倾散人的声音从雾气里飘来:“阿幼,逃了五日,你还未看清自己的命?”

无处可退的时幼,静静站在那里,盯着雾气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时幼声音出奇平静:“这十年来,我和时奕认真修行、努力活着,守着那一点本不属于我们的光。若真要我看清自己的命,那你为何不让我和时奕……葬在那年北昭城的大雪里?”

云倾散人沉默片刻,低声道:“若那时能窥得天命,我当时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天命,天命,又是那该死的天命。

时幼只觉得胃里犯恶心:“你说你已窥得天命,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云倾散人握紧手中的剑柄。

他看到,时幼亲手放出被封印五百年的玄霁王,看到了天下大乱,看到了她选择站在他的身旁。

河流化为鲜血,所有的城池被夷为平地,每一个试图逃亡的皇子,都被旗杆钉死在城墙之上。所有人都死了,而时幼,却成了那个男人的妻,与玄霁王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