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才松开了那人的手。他吐出一口搅混着艳色血液的唾沫,卡着对方脖颈的粗厉劲头丝毫不减,眼中翻腾着即将迸出瞳孔的猩红与暴戾,竭力嘶吼:“我就是神经病!我就是神经病!”

周檐那时候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有一瞬间是真失了神志,他不受控一般砸着拳头,仿佛母亲的不正常真真实实地遗传到了自己身上似的。

说来荒诞可笑,当他吞声忍气许久,努力当好一个正常人时,这些人总打着他是神经病的旗号来欺他辱他。可当他真发起疯来,狂恣无理地宣告自己确实是神经病之后,人群反而就开始绕着他走。

这样的不正常,成为了一种威慑,或者说,对周遭世界的无差别隔离。

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想着去招惹一个不讲王法也不用担责的、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妈妈变成精神病的过程,周檐一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恍惚。

十四岁那年父母离婚之后,周檐就跟着母亲白冬梅一起生活。

母子二人的日子起初并没有太大变化,无非是从一处高级住宅搬到了另一处高级公寓,无非是母亲开车送周檐去上手风琴私教课的时候需要多等三个红灯,每一天都足够平常,简直提不起人的半分警惕。

母亲重新找到了工作。白冬梅在周檐出生后不久就辞职当了家庭主妇,此番再回到职业场上虽是从头经营,却一点也不失意,甚至脸上的笑影在那时还增添了不少。她上手很快,没两个月就升职当上了小主管。一个大项目超预期收官的时候,白冬梅带着周檐和下属们一块去日料店包场庆功,那时那个端着香甜梅子酒,倾谈未来趋势导向的母亲,在周檐眼中闪烁着熠耀的光彩。

母亲身边逐渐有了新的男性,有几次在半夜喝得烂醉如泥,都被一位叔叔扶回来。那位叔叔的相貌周檐已经没太多印象了,只记得身上的西装熨帖合体,举止言谈也颇具风度。在少有的几次见面里,叔叔亲善地叫他小檐,送给他贵重的礼物。里边除了衣服、手表,甚至还有一台相当投合周檐喜好的专业摄星镜。

可后来,那位叔叔就不见了,妈妈也带着他搬了好几次家。他们从市中心的公寓搬到了位置偏一些的旧小区。对于迁居的缘由白冬梅讳莫如深,只笑微微地对周檐说一切都没事,过不了多久就能搬回去。

安顿下来没几天的一个子夜,周檐在卧室床上已然熟睡,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打开房间门,母亲正站在外头盯着自己。

白冬梅眼神闪动不定,神神秘秘在周檐耳边开口,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周檐摇了摇头,说没有。

白冬梅的两条细眉蹙到了一块,惊讶又狐疑:“怎么会没有呢?吵死了……我都快被吵死了啊!”

随后她交给周檐一个任务:让周檐去告诉楼上的邻居不要再做爱了,从晚上十点做到凌晨一点,叫床的声音真的很大、很吵。

周檐什么也没听见,却还是去了楼上敲开了门。他红着个脸,十足温和礼貌地复述了一遍母亲的话。

楼上那个四十来岁、乱头粗服的中年大叔闻言却大动肝火,一把就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指着周檐,说你他妈神经病吧!老子一个单身汉,哪鸡巴来的女人给老子操?!

周檐当时没太多想,觉得也许是母亲听错了,却不知道楼上的大叔已然一语中的。

幻听,是精神类疾病恶化的前兆。

这样的事仅仅发生了一次,往后一切都依旧平常流转。唯一的细节,妈妈开始抱怨肩背手臂时不时的酸疼,去医院两次,除了长期坐在电脑面前,职业劳损的可能性以外,也没查出什么病理性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