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消遣我!再敢如此,不许登我长乐宫的门!”

犹记最初被绯晚痴痴望着倾诉衷情,她每每想起便心跳加快,羞愤得想立刻打绯晚一顿。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绯晚却丝毫不被她的恼火所动,依旧认真地说下去。

“所以,听你说陛下着人问你那些话,我便气得不轻。我心心念念敬仰的神明一样的姐姐,怎能被如此对待!可是,陛下深夜入我殿中,一见到他,我的气,便全消了。姐姐,你知道为何吗?”

“为何?”悦妃心底有丝丝不快,虽然她知道,这不应该。

“因为看到他袍子上的金龙出海云纹的那一刻,我再次明白,他是君王,是我的主子,他可以随意对我和我的家族判生判死,而我无法有任何异议。面对他,我如何能气,如何敢气?不过是俯首低头,婉转殷勤,他想如何,我便如何讨他欢心罢了。”

绯晚的“诚挚”让悦妃大为震撼。

那丝不快自然散了。

只剩感同身受。

道理她都懂。

但真的从绯晚这样的宠妃口中说出来,感觉自是不同。

悦妃忽然觉得,自己的痛苦,绯晚都有。而自己的富贵和家世,绯晚却没有……绯晚很可怜。

“妹妹,我们……”悦妃眼角滴落一点珠泪,“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呵!”

“姐姐别哭,咱们明白就是,不要自伤。”

绯晚的目光变得坚定,静静望住悦妃,“我们只需要顺势而为,该做什么做什么,心里头对得起自己就是了。譬如那天姐姐说,被鞑子碰都碰了,难道还不许陛下问,问几句又算什么。你这样开解自己,我不同意,你想必也难以释怀,因为这不是真正的开解。”

悦妃一时听住,眼睛湿漉漉地问:“那,真正的开解是什么?”

“是你确实受了委屈,你要允许自己委屈。”绯晚告诉她,“错的是陛下,他不该问。他若真正在意你的感受,怎会郑重其事问你那些话?就算后来许你后位,也不能弥补,那是两码事。鞑子碰你,你不会伤心,因为那是敌人。可陛下问你,你委屈伤心是应该的,因为他是‘自己人’。”

悦妃醍醐灌顶。

夜不成眠的纠结反复,顿时都通明了。

错的不是她,是皇帝!

她委屈是应该的!

她黯淡的眼睛,渐渐重新泛起光彩。

理直气壮,浑身都轻松了。

“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她好感谢绯晚告诉她这些。

从来没人对她说皇帝有错,她是妃子,再亲近的人也只是劝她好好侍奉君王罢了。

只有绯晚,关切她的心。

她这次主动握住了绯晚的手,用力握。

手贴在一起,仿佛心也能贴在一起。

悦妃本是容易豁达的人,想通了,便立刻收了泪意开起玩笑。

“连妹妹这样受宠的,都在背地里非议他,可见他确实做得不好。那本宫又不受宠,又受了委屈,懒得理他更是理所当然咯!”

绯晚笑道:“正是呢。所以若姐姐肯给他好脸色,那真是姐姐心胸宽广,非常了不起,待人接物相当厉害了,而且非常有责任感。”

悦妃红唇翘起:“那是自然。”

至此,绯晚便知,不用担心了,悦妃见了皇帝必定能好好伺候着,乃至于跟皇帝琴瑟和鸣,那也不是不可能。

倒也不是她劝人的本事有多强。

只是很多时候,人做事都卡在一个心境上,就差那么一点点,念头不通达,事情便做不下去。

她不过是帮悦妃接纳了自己的情绪,推着悦妃迈过那道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