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了身,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地在屋中立着。
一人静静洗漱,随之换上了代表着无限权势的朝服曳撒,带上引以为傲的描金丝乌帽。系上绣色繁复的鸾带,穿上踏遍江河的玄色皂靴。
推开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冷意便窜进来了。
迷茫中抬起眼,见到外方隐隐地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光线,和远方边缘浸了一层浅银色的雪色山峦。
他的眼里似乎映着逐渐融化雪意的山头,映着更遥远的辽阔疆土。
眨下眼,眼中的一切便恍惚地消失了。
他转身看了眼床榻上的青黛,透过门缝射进去的惨淡冷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睡容依旧平和安宁。
见状,秦肆握住门把的手似乎握紧了些,眼中有沉沉浮浮的眸光跃动。
似是做了好些心理准备,最终仍是咬牙狠心地关上了门,隔绝了所有的光线。
此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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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柳府。
院外红墙环护,冒绿意的枝头周垂,三间垂黄花门楼,四面抄手黛色游廊。细花瓣儿摇摇落落,似有脱落绿藤之态。
后院假山横立,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露出隐于山坳树杪之间的一座玲珑精致的朱红亭子,似是主人家静音的好去处。
亭台四角弯曲倒钩着,清幽秀丽,亭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置着一张古琴。
披着月白色披风的公子坐在琴后,墨发松松地用一根丝带束在脑后,形容温润,眉眼间似飘尘俊逸。
如玉般的手指白皙,干净修长,指尖轻轻抚弄着三两琴弦,古琴弹奏出的弦音低鸣,仿佛汨汨流水,又带着淡淡的稀松平常意味。
清风拂过,夹杂着梅的湿润的香气氤氲缭绕,刹那间,白袂飘扬。
他那琥珀色的眼眸看着颤动的弦,思绪却渐渐地飞远。
不同的记忆碎片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着他的脑海。
好似是很久以前了。
一群穿着飞鱼服的带刀锦衣卫气势汹汹地闯进柳府里,柳府之中顿时充满了一阵肃杀之气。
府人盯着锋利的刀刃,眼神里皆透着惊惧恐慌意味。
那群锦衣卫当中为首的,便是着一身威猛蟒袍、高高在上的东厂厂督。
他神色倨傲,看人总是带着一种不屑的意思。
他看着跪在身前拼命磕头求饶的一众老小,眼神却是轻飘飘的,仿佛看着一群蝼蚁,而他就掌管着蝼蚁们的生杀大权。
他垂下漆黑眸子,撇着跪在地上却依旧僵硬着面色、咬牙切齿似是很不服气的礼部尚书。
他开了口,声音好生凉薄,“柳大人倒是胆大得很,一纸空谈的谏书就妄想给东厂泼脏水?”
“呵……”那人轻蔑地冷哼一声,便朝着身后的一众锦衣卫下令道:“押下去。”
如此,柳尚书便被东厂之人带走了,虽有幸留下一条命,却也因东辑事厂的残忍用刑而落得半身不遂,如同个废人。
礼部尚书的名头,也只剩一个空壳罢了。
这似乎是杀鸡儆猴,朝中各路文武大臣无一惧怕他,更不敢向懦弱的皇帝递上一纸谏书。
若是谏书没让皇帝看到也就罢了,最怕的便是让这冷血无情、眼中只有权势的东厂阉人拿到了谏书。
到时,也许丢的,就不仅仅是半条命了。
琴声悠悠,泛音轻盈虚飘,散音古朴凝厚。
拨琴之人思至此,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似是有化不开的恨。
琴声也开始变得急了,声音激越,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