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落了满脸的泪,瞳眸溃散毫无焦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她的唇瓣翕动,墨烛凝神去听,才发现她喊的是:
“师尊。”
是拂春仙尊。
墨烛神色一冷,握住她的肩膀:“师尊,你梦魇了!再不醒来便要离魂了!”
可怎么都叫不醒她,墨烛心下一沉,薄唇紧抿,灵力自她的识海探入。
“师尊,醒过来!”
他的声音穿过一切,打破了她看到的画面,拂春的身影连同一旁无助痛哭的虞小五,一起化为了漫天碎片。
破碎,又重建,变为一张清俊的脸。
她眨了眨眼,一颗眼泪在此刻从眼眶坠落。
墨烛微微俯身与她平视,神色冰冷,可说出的话却无意识轻了许多。
“师尊,你方才梦魇了。”
他猜到她可能看到了什么,拂春仙尊的死是虞小五一辈子的心魔,她只要记得便永远跨不过去这道坎。
虞知聆无措呢喃:“我好像……忘了好多好多事情……”
墨烛掰正她的身子,声音沉沉道:“师尊,忘了就忘了吧,有些事情还不如忘了。”
记得的人会永远痛苦,活着的每一天都似折磨。
虞知聆终于明白,为何燕山青和相无雪得知她失忆,在确认她神魂无损后竟然能那般淡然接受。
因为有些事情,忘记比记得更好。
过去的濯玉仙尊已经将自己困在那场心魔中几十年,可斯人已逝,对于燕山青和相无雪、以及她那两个在外的师姐来说,活着的虞小五才更重要。
虞小五开心活下去便是他们所有人的期望。
不止是活下去,而是开心活下去。
“墨烛……”虞知聆轻声唤他:“你觉得,我该去吗?”
墨烛知道她问的什么,紧抿薄唇沉默许久,随后,他摇了摇头:“不该,你不该去。”
“……为何?”
“明知自己很可能会死,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还要去送死,无异于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毫无意义的事情,为何要去做?”
“可我不去会有很多人死。”
“可你去做了也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墨烛冷声道:“甚至,你也可能会死。”
虞知聆又道:“可我是濯玉仙尊。”
墨烛却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声音高了许多:“可你做的这些根本没有意义,为何你们都要为了旁人牺牲?你死得毫不犹豫,那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要怎么办,亲人怎么办,挚友怎么办,在乎你的人怎么办?”
“……墨烛?”
对上虞知聆茫然的眼神,墨烛呼吸颤抖,几近恳求:“师尊,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他好像在问她,又好像在问自己。
方才还晴空万里,不过须臾之间,雷云遮蔽了高悬的日头,惊雷忽然乍起,接着是瓢泼大雨落下。
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如今不过才晴了半日,这场大雨再次袭来,预告一场或许在半个时辰后便会发生的惨案。
虞知聆浑身湿透,雨水打湿她的视线,墨烛实在太高了,她只能努力仰头看他:“墨烛,你觉得这是自私吗?”
“是!当然是!”墨烛眼眶通红,水珠沿着下颌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朝她怒吼道:“管好自己就行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守着自己在乎的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死!非要做这个大善人吗!”
“你们都去死,那有没有想过活着的人要怎么办!他是不是一直痛苦,他是不是将自己困在过去!”
他是,她也是。
他们都困在过去无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