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追悔当年的事情,苏重墨有些疯魔地令史官重新修作苏长卿的本纪,将其中许多不利对方的内容都尽数删去,更令人将苏长卿以前长住如今废弃的重华宫修缮一新,自己也搬了进去。

许多个夜里,苏重墨都会惊醒过来,然后抓住身边的内侍滔滔不绝地向对方讲述自己小时候与苏长卿在一起的事情,那张苍老的脸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得喜悦异常。

「我年轻时太固执,总以为自己是对的,爹都是错的。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爹啊,我真不该那样对他。直到我也做了别人的父亲,做了皇帝,我才明白他有多难。他性子或许是坏点,可对我真不算坏啊……」

苏重墨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嘴角的苦笑苍老而干瘪。

站在苏重墨身边的小内侍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地站着,他们小时候都知道苏长卿这个赫赫有名的暴君,却从没想过对方也会是一个慈父。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没人会那么真心地对我了。也再没人叫我声小子了,喜福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想我爹啊,我好想他啊……我上次进入地宫去瞧他,他都化作一堆白骨了,连我的梦里他也不曾来过,我再也见不着我爹啦,爹再也不要我这个不孝子了。」

名叫喜福的小内侍清楚地看到苏重墨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角滑落出了一行泪水。

没多久之后,忧思难解的苏重墨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皇后和太子在他临终时都守在他身边,听他最后的吩咐。

苏重墨对于国政交待了一番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他摇了摇头,神色却是一阵轻松。

「皇后,你让朕葬在父皇的陵墓之中吧,朕亏欠他太多,死后,就让朕永远陪着他。要是有来世,朕还想做他的儿子……」

森罗地狱之中,苏长卿与其他被罚至此受刑的鬼魂一样,麻木地忍受着种种痛苦。

他被鬼卒绑缚在一张石床上,灵体上的血肉被鬼卒用烫过的铁刷子一点点刷去。

从未尝试过的剧痛让苏长卿一阵阵抽搐颤抖,他嘶哑地呼喊着却都无法彻底昏过去,只能强忍着血肉被刷尽,露出一具森森白骨。

肉体的剧痛远远超过了苏长卿的忍受程度,而这样的痛却又是无止尽的。

「啊!」

苏长卿撕心裂肺地喊叫呻吟着,被鬼卒用铁钩钩出眼球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苏重墨的身影。

泪一般的血水从苏长卿的眼眶汹涌而出,他重重地喘着气,痛苦的嘶喊声渐渐变作了扭曲的狂笑。

他笑自己舍弃一切,只想求一世与儿子好好相守竟也做不到,反倒让他受尽折磨。

凄然的笑声从地狱深处传来,就如苏长卿无尽的怨恨,久久不绝。

再续前缘

从水镜之中看了会儿苏长卿受刑时惨痛的模样,阎君手指轻搓,随即在水镜中荡起了一抹涟漪。

他坐回椅子上,摸了摸自己嫣红的唇瓣,目光微敛,悄然一笑,随即唤来鬼差将苏长卿带上阎罗殿来。

灵体已然十分虚弱残破的苏长卿踉踉跄跄的被人押到了阎君面前,无力地问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阎君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苏长卿的肩头,对他说道,「我知道你这两次重生都很惨,其实也不是我故意整你,一切事情有因有果,都是你自己造孽。」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长卿不耐烦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这个阴阳怪气的阎王爷。

他不想听什么废话,也不想去认自己当初犯下的恶果,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此时此刻,他真是一点也不愿记起。

苏长卿现在就等着自己被地狱酷刑折磨得魂飞魄散的那一日,到那时他便再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