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看到病历上败血症三个字时,就知道邓霁云能找到他,绝非只是转院这么单纯。

邓霁云身旁,小小的郑希紧拽着母亲的手?,她并不明白?大人?之间的往事纠葛,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未曾谋面的“哥哥”。

“我知道了。”郑淮明温声说,没有太多表情?,“我会考虑的。”

邓霁云感激地点?点?头,又低头对女儿道:“希希,跟……”

说到这儿,她语句微顿,称呼在嘴边掂量了一圈,今日种种让她有些不敢贸然?跟眼前?的男人?套近乎:“跟郑医生说再见。”

郑希嗲声嗲气道:“再见。”

微微颔首,目送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郑淮明回?身关上门?,身形晃了晃,抬手?落锁。

过于沉重的思绪在心口闷滞,他抬步想?回?到办公?桌前?,却感到一阵无力的眩晕,连几米的距离都难以支撑,扶着沙发坐下。

办公?室里的空调这会儿才热起来,郑淮明单手?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仰靠在沙发上,身体微微下陷。

这几日情?绪郁结,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上腹脆弱的器官从未消停过,此时更?甚,他伸手?直接按了下去,肩膀辗转着长吐出一口气。

父亲

郑淮明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想?起他的面孔,他喜气洋洋,和邓霁云在满月宴上推杯换盏的笑脸还历历在目。十年了……他是否也苍老了?

在血液科见过不少败血症的患者,个个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生命已经几乎无法挽回?地走向衰败……

可记忆里的郑国廷是健康、高大的,在律所的工作体面光鲜、收入丰厚,能用肩膀撑起一家?四口的一片天,从小别人?都称赞他是一位好父亲、好丈夫。哪怕是父子最?后的回?忆里,郑国廷也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只有那双猩红疲态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他老了、病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郑淮明直直地望向天花板,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容。他还以为,郑国廷瘟神似的躲避他,是后半辈子过上了怎样儿孙承欢的好日子……

可眼眶却湿润了,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郑淮明颤抖着折下腰,想?要更?用力地将指骨抵进?去前?,脑海中蓦地响起某个女孩温柔的声音。

黑暗的温存中,她轻声说:

“因为有爱……父亲爱着妻子,也爱着自?己的儿子,只有爱能抚平伤痛。”

“胃痉挛要慢慢揉开才会好,像你那样只会越来越糟糕。”你好好对待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的。”

郑淮明心头微动,艰难地回?想?方宜的动作,自?己用指尖触上那团冷硬的器官,尝试轻柔地按揉。一下、又一下。

可他的手?本?就冰凉,力道随着疼痛不自?觉地失控,竟是越揉越疼,好似肺腑都被揉碎搅在一起……寂静的办公?室里,残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昏沉中,郑淮明冷汗涔涔,唇齿间低低地留恋着她的名字:“方宜……你说的,我为什么做不到……”

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她在身边,哪怕只是握住他的手?,传来一丝温暖。

可回?应他的,终究只有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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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望江楼顶层包间里,一片热闹隆重。

先前?郑淮明因苗月一事欠了老同事周海的人?情?,此番周海有事相求,一位退休老领导家?中有病人?想?托人?转到二院心外科开刀,设宴招待,还请了几位院里有交情?的中层领导。于公?于私,郑淮明都无法推脱。

席间,几杯白?酒下肚,其他人?皆是醉得脸颊微红,只有郑淮明一身板正的深灰西装,搁在桌上的手?指微微紧攥,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