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垂下眼帘、眉头微蹙,明明一瞬间?已经闷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固执地抬手压住方宜的动作,不愿在外人面前吸氧。

方宜既心疼,又?气愤,脸色不禁阴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李栩紧张解释道:“不是的,方老师,本来十分钟前就结束了,刚刚……”

不等说?完,郑淮明轻声示意:“先……出去吧。”

李栩松了一口气,连忙飞快地收拾好东西,逃出了病房。

门“咔哒”一声掩上,郑淮明这?才抖着手扣上去,氧气霎时涌入肺腑,他喉结难耐地滚了滚,紧绷的下颌后仰,漆黑的瞳孔一时无法聚焦。

冷汗打湿碎发,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渐渐缓过来,肩膀疲惫地松了些?。

一反常态的,女?孩的身影未在床边。方宜坐在几步之遥的椅子上,垂眸敲打着电脑键盘,未递来半个眼神,明显是生气了。

郑淮明深知自己理亏,更明白?,无论是出于什么,方宜对他的担忧、关心都是无比真实、深切的。

他今天不该这?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被褥间?紧攥,压在翻搅的上腹间?,郑淮明望着她随动作轻轻晃动的长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说?。

怕她伤心,怕她难过。

可本就是要?赶她走的,如果她真的因此生气一走了之,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

郑淮明敛去眸中痛楚,缓缓抬手将床摇平,躺下去,矛盾地不再看她。

情绪的郁结和痛苦没有一日?消解,那余下一半残破的器官愈发痉挛,熟悉的疼痛袭来。

郑淮明闭上眼,坚硬的指骨再次深深抵进?去掐住,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冲刷着神志。但他怕她察觉,连微微蜷缩都不敢,就这?样硬生生地挺着,逐渐陷入昏沉混沌……

病房的沉寂中,键盘飞快敲打的声音持续良久,突然停下。

方宜看了一眼文档里的策划案,长长的一大段,根本没有一句是通顺的。病床上的男人已经平躺下去,背对着她,大概是太过疲惫,像是已经睡着了。

保温桶静静搁在床头柜上,里面是她特意熬得清薄、软烂的南瓜粥。选口味浅、有营养的小南瓜,适合养胃。

但每次他难受完,晚饭都一定是吃不下去的。

比起心头那一点点不悦,她心疼更多。

生病是没有人能替他受苦的。

其实,无论是之前在医院拍纪录片,还是这?些?天以家属的身份待在住院部。方宜再清楚不过,病人的心态是很脆弱的。

无论男女?老少,许多人躺在病床上,因为尊严、恐惧、病痛、担忧,为一点小事怒骂、刁难医护,怕疼怕受罪不愿检查、手术,一次次用哭闹折磨家人……人性的所有缺口都暴露在这?一方天地。

方宜早就做好了包容郑淮明所有脾气的准备,可作为病人,他偏偏是最体贴的。

除了对她的拒绝,面对病痛,郑淮明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唯一让方宜有些?莫名难受的,是他常常用“不需要?你”来推拒她的靠近。

这?算不得什么重话?,可她偏偏无法控制地反复思?量,像在一场被雾气弥漫的迷宫走失,始终找不到?出路。

一整夜,两个人再无言语,各自沉默。

八点多时,方宜接到?聋哑学校助理的电话?,说?李校长下周临时出差,询问是否可以把对接会议改到?明天早上。

这?次合作机会来之不易,她欣然同意。挂了电话?,见郑淮明还在昏睡,便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回?金悦华庭拿一些?要?用的资料。

第二天清晨,会议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