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当了几十年差,人格上的屈辱践踏是因为皇宫,此生仅有的荣华富贵却也因为皇宫;那是一个利害相依的所在,阴湿的泪混着粘腻的血流,污秽内部滋生许多悲苦与毁灭,却又孕育无限庞大的希望纵使一触即碎,总比根本没有得好。离开皇宫,他们投奔何处?谋生何方?又该怎样地活下去?……最好的归宿,该是死在那里。念及于此,她依然会寒冷颤栗:那才是真正的离别。早几年她不可能预料,而真实的、万籁俱寂的一瞬间,再讲什么也都徒劳。若他们再讲话,都是隔着性命的了。
蹉跎深宫十年载,忘掉天下如何之大。她支撑着僵硬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出去,浅薄的绣花鞋底开始磨损。她先以为好笑,忽又无端想哭:人世间万千大道,竟然只轮到她一个人走。
杨柳拂岸,街边是一家人流拥挤的首饰铺子。她拥有过比那更美的无数珍宝,到头来,却是蜃气楼台、虹桥碧落。她固然贪恋美丽,多想要一根别致的簪修饰鬓边,但是知道再没有人会替她拿出宝贵的银子,为她承担应有的代价。她想: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