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的管家踌躇片刻, 最后还是不得不躬身退下。
几年来少爷始终无心于婚配之事, 找了无数理由推脱, 卫夫人哪还坐得住。
是听闻少年远在大周落有一子,可相隔千山万水, 那位人可碰不得, 问不得。
书斋内随之安静下来, 屋檐上还滴落着点点雨水。
卫顼放下了毛笔,疲乏地靠向椅背,指尖揉着眉心, 掌心里有一道狰狞可怖的剑疤。
三年前他断掌弃剑, 回到京都后,卫顼便拾起了笔,做起了清和温润的文官,回到那个温和素雅的他。
时间淡漠了所有人的记忆, 唯独只有他,还活在曾经的回忆里,始终出不来。
负罪的人永远都不会心安,也永远还不清。
许久之后,书斋外响起细细的步伐声,谍书官呈着密文入门而来,行礼作揖。
卫顼指尖扶着首额,视线落在谍书官手中的密文上,淡淡询问,“这次可有大周密文?”
谍书官似乎习惯这样问话,恭敬地回一声有,将密文递上书案,这是三个月来的头一次。
卫顼眉目变得松和,眸色微亮挥手示意其退下后,才拿起密文。
窗牖未关,清风吹来,吹散他身后的墨发,拈着纸张手指一顿,书斋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大周上京,近无动荡,唯有长公主同大统领谢挚婚约人尽皆知,八月下聘,将于十月完婚。
不知沉寂了多久,书斋响起他急急离去的步伐声,衣摆掠过落叶与潮湿。
初秋微凉,庭院已是满地枯黄。
......
三年,卫顼想了三年,念了三年,极力掩饰着心中阴霾,极力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他比他想象中还要怯懦,时隔三年,都没有勇气去见她,他并不怕死在她手里,只怕那双充满失望和恨意的眼眸。
而今却因一则这样的消息,彻底慌乱,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是一辈子,一旦欠下便是终生悔恨。
程流霜恨他,甚至生死为挟,不得他踏入大周一步,所以他不敢见她,早已思之如狂。
本该停下的细雨,不知何时又再次下起。
在相府的亭落里,卫顼衣衫潮湿,席地而坐,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尤为低落。
“相隔万里,两两生陌。”
卫顼微微低首,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打扰她。”
卫玠身着一袭白衣清冷和雅,瞥着茶桌上的告假折子,并没有立马回答。
他看向亭外斜雨,淡淡道:“不应该,但你欠的东西,没还。”
卫玠目光收回来,轻瞥卫顼藏在右衣袖里的手臂。
他所谓的温和儒雅皆是伪装,因为悔恨当初将剑刺向长公主,曾使剑的右手臂皆是自己留下的道道伤疤。
卫顼见卫玠的神色,下意识将手往后缩了缩,他抿了抿唇,“她不会原谅我。”
亭内陷入一片沉寂中,卫玠端起茶水轻抿,淡漠道:“即便无果,即便不原谅,你皆应当去负荆请罪,此为君子。”
言罢,卫玠将茶水放下,却没有带走他的告假书,提步离开幽幽长亭。
卫顼微顿,目光落在那杯茶水处,怔怔失神。
若能再见她一面便足矣。
***
大周境内,唯有卫顼不可入,这是当初流霜公主下的旨令,所以这三年来,他只能隔着边境线,遥遥而望。
卫顼知道程流霜刻意地不想让他见到孩子,那个他仅有过一眼的孩子,生得与他像极了,可他不配做他的父亲。
他深爱着程流霜,是他曾经最不敢承认的事,却也是他如今最追悔莫及的事。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