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只是说:“可父亲从来没有苛责过您。”

“嫁给你?父亲之前,我可以踏遍山河,恣意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事情。而嫁给他之后,我每日除了修炼,干得最?多的?事情便是绣花。他是没有苛责过我,他对?我向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我扮演好道侣的?角色。”说到?这里,阿芜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掷地?有声地?说道,“但我不愿意。”

听到?阿芜如此坚定的?回答,黎阳罕见地?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他近乎质问地?对?着阿芜说道:“但你?与父亲已经?相濡以沫二十余载,为什么……”

阿芜却打断了黎阳的?叙述,她问:“所?以你?今日前来,是来找我讨要你?缺失的?童年的?吗?”

当然不是。

听了这话之后,黎阳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他原本因为愤怒而生动起来的?表情渐渐收敛了,如同一只沙滩上的?贝类生物?一样,好不容易向四周舒展开柔软的?内里之后,却又因为经?历过一次海浪的?拍打,就慌忙地?缩回到?了坚硬的?壳里。

黎阳又成了那个宛如木偶一样无悲无喜的?假面人。

阿芜见他如此,眼中?竟泛起了莹莹的?泪光来:“此事,确是我对?不起你?。”

阿芜自问这一生对?得起任何人,却唯有这个儿子,她从一开始就亏欠了。她不是没想过要弥补,只是缺失的?陪伴无法填补,只能越积越多,等?到?再回头的?时候,稚儿已经?变成了少年,牙牙学语已经?变成了刀剑相向。

遗憾无法消弭,只能被尽可能地?忽略。而同遗憾一起被忽略的?,还?有他们之间那越来越稀薄的?亲情。

阿芜不说话,黎阳也不说话。他们俩不说话之后,剩下的?三人便突然显得好似是插入旁人家务事中?的?局外人,无从开口。

正在这沉默的?当口,之前已经?躲起来的?那名女童突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了出来。

她嘴里大喊着“坏蛋”就只管蒙头往前冲,竟然成功瞎猫碰上死耗子般撞到?了薛野的?身上。

那女童的?个头只到?薛野膝盖的?位置,但是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她攥紧了小拳头,不痛不痒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般砸到?了薛野的?小腿上:“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欺负阿芜!”

那女童只是打了个头阵,片刻之后,一大群女修也冲到?了场地?中?央,尽管她们各个都握着兵刃,但明显修为低下,且有好几个女修明显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的?。

很明显,这些女修并不善于战斗。

但她们无所?畏惧地?站在了阿芜的?身前,各个目露凶光地?看着薛野等?人,道:“尔等?贼匪休要猖狂!今日,我们便是拼上性命不要,也断断不会让你?们动尊上一根寒毛!”

这些女修都是阿芜这些年在人间捡来的?。

她们或是孤女,或被娘家苛待,或遭婆家不喜……

总之,她们俱是身世凄苦,为世所?不容的?人。阿芜在游历中?州的?途中?救下了她们,让她们自己选择去留。她们无一例外,选择了留在阿芜身边,潜心修习。于是,阿芜便开始带着她们在中?州各处游历。可近些年,女修的?队伍逐渐壮大,且老弱妇孺过多,再想带着四处走动有些麻烦,阿芜才终于建立起了这座山庄,并取名“薄命司”。

看着她们,原本还?在伤怀的?阿芜擦了擦眼中?的?泪光,看着黎阳正色道:“阳儿,你?问我,明明我有了你?父亲,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甚至为此,不惜和你?父亲闹翻。”

阿芜看着面前的?这些依靠自己的?意志站起来的?女修们,说道:“因我想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