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莎。
鄂仁那雅行刑的前一日,图兰莎抛下嗷嗷待哺的健善独自出帐,直至黎明将至,她才抱着哭昏过去的乌尔岐归来。
乌尔岐只在她的帐里待了很短的时间甚至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来过闻讯而来的侍卫们便强行闯入又将他拎了出去,图兰莎并没有阻拦,只是转身又去了乌尔莫卧汗的王帐。
她以萨满亲赐的两块血玉狼图腾之一向他求了个恩典,那便是将鄂仁那雅从塞北的一切正史中除名。
这是很巧妙的请求。塞北以外的文官往往并不知晓王室纠葛的细枝末节,而彼时的乌尔莫卧汗正是自傲自负的时候,面对大梁的战争失利令他的情绪变得暴躁,他并不容许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在史书里留下的出身是“不可知”。
于是顺理成章的,乌尔岐的生母变成了图兰莎,他成为了图兰莎名义上的儿子。
尽管乌尔岐曾经十分激烈的反抗过这一安排,但可汗的决定又有谁能置喙?他没有见过图兰莎或者见过了,却不知道那是她而图兰莎却始终关注着他。
没有外人会知道鄂仁那雅是谁;也没有外人会知道鄂仁那雅曾是“诞下怪物”、令整个部族“蒙羞”的“不吉”之人。
与对乌尔岐的不闻不问相反,乌尔莫卧汗对健善有着近乎捧杀的宠爱,他给了他最好的赏赐与次数最多的陪伴,以至于连图兰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仅次于可汗阏氏的存在。
但她对此并不感到荣幸。因为乌尔莫卧汗始终不允许她见乌尔岐。
图兰莎对乌尔岐有着因鄂仁那雅而生的爱屋及乌,以至于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竟同其它孩童一道欺辱自己姐妹的子嗣时,这个向来温柔到近乎软弱的女人首次对他露出了堪称严厉的神色她甚至还破天荒的扇了他一耳光,事后却又不愿意做出哪怕几个字的解释。
大抵是因为这些原因,健善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哥哥”。他不能亲自动手,便默许自己的伙伴与兄弟拿乌尔岐取乐,仿佛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泛着仇恨的空洞的眼神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但他们始终不敢闹得太过火,因为图兰莎有着通天的本事,谁也不想真正触怒一个能够下诅咒的人。乌尔岐就这么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十来岁。
她终于保不住他了,因为大梁的史臣已带着直压边境的军队傲慢到来,向乌尔莫卧汗索要臣服与质子。
于是,前去大梁的“乌尔岐”成了“乌尔健善”。而真正的乌尔健善却仍留在塞北,让这个活得本就不如一条狗的兄长千里迢迢的替自己赴死。
有人说可汗对他的好不过是假象。健善起初不以为然,但随着他的成长,他忽然发现,父王竟连一丝一毫重用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出征也好训练也好,他自始至终都不会主动对自己提及。
饶是再如何蠢钝,乌尔健善也终于意识到了,可汗所谓的宠爱,便是要将他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这是他对鄂仁那雅姐妹的另一迁怒,也是他离间鄂仁与图兰两族的手段那显然很成功,现在它们已不相往来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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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健善看着他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兄长”,忽然在厌恶中又有些畏惧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去大梁为质亦是代他受苦。如此九死一生的活下来,自己却在塞北肆意享受。倘若父王给予了他与他同等的地位,这便是变相的宣告了他对自己的彻底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