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乌尔莫卧汗道:“孤看看。”
于是内侍一左一右掀开帐帘,一身型高挑的青年缓缓走近,旋即沉声以塞北人的语言向他问安,又自然的单膝跪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倒挑不出半点礼数的毛病。
“父王,儿名唤乌尔岐。”青年道:“愿您万寿无疆。”
乌尔岐这个名字太久未曾被人提及,以至于令他一时未曾想起是谁。但当他正眼看到对面这青年后,那一切的陌生便都逐渐化开散去了。
乌尔莫卧汗眯起眼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千户长敢如此“自作主张”。
这人成年后的乌尔岐长得像他,兴许是自己那么多子嗣里最像的那个。他想。高鼻深目,长发微卷,不笑时自有股冷肃野蛮的味道。这倒不是他自夸,而是数十年前的老友与对手发自肺腑的评价而当他沉静的看过来的那一瞬,又叫乌尔莫卧汗短暂的想起了一个人。
乌尔岐的生母,鄂仁那雅。
他的眼睛和她生得一样。塞北人一般都是棕褐的瞳色,只有偏向极北的少数部族会有碧色的眼眸。
乌尔莫卧汗并不反感她,甚至在起初还因她的缘故爱屋及乌,将某块肥沃的草场划给了她的部族可惜鄂仁那雅运气不好,生产的那日碰到了萨满的祭天仪式,又恰巧在先祖诸神降下不详神谕的同时诞下了那样一个身有缺陷的孩子。于是她全族的命运便因此走向不可避免的衰败,而他对她最后的情分,便是让她能够在死前的两年间偶尔看看乌尔岐至于后者未来的生死,他却是半分怜悯也不愿再施舍了。
在乌尔莫卧汗以心底评判着自己这少小离乡的次子的同时,乌尔岐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方。正是这个人轻飘飘的下令,使他的生母丧命狼群,使他活得不如兄弟养的一条狗这一点记忆足够强烈,即便他在此后的岁月里历经苦难与新生,生命里有了至珍至重之人,可仍旧未曾将其遗忘。
以前的自己远远的仰头看他,仿佛如何拼尽全力的挣扎都难以撼动其半分。但隔了多年再度归来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已长得与他差不多的高大。
乌尔岐如今已可以将仇恨藏的很好,他压下那些纷杂的想法,表面上仍旧是风平浪静。而乌尔莫卧汗只是咧嘴笑了笑。塞北的风沙颇大,而他的半生都在征战与拼杀,面上早已纵横交错了诸多沟壑,被这份笑意牵动起来,倒显得他面目十分狰狞,看不出半点与乌尔岐的相似。
塞北的大汗就这样盯着他这已有些陌生的儿子,随意地问道:“怎的突然要回来?”
乌尔岐道:“大梁的皇帝要杀我。”
乌尔莫卧汗大笑起来。
这话虽窝囊,但却是最诚实不过的理由了皇帝要杀你,你跑是不跑?而乌尔岐不仅能在两国交恶的这些年里活下来,甚至还果断的抽身而退,为自己躲过杀身之祸。
“这些人呢?”可汗又指着那些头颅问。
乌尔岐道:“我杀的。”
“为何要杀?”
“他们要造您的反。”乌尔岐诚恳道:“我不想自寻死路,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欲做那螳臂当车的蠢事,识时务者为俊杰,故而选择率先发难,以免受日后征讨屠戮。
“是么。”乌尔莫卧汗说:“你如何做的?”
乌尔岐望向他的那把刀:“我收买了侍卫。议事时将帐帘锁紧,以刀逐个砍的。这些事,与我随行的吐蕃人也知道。”
看来吐蕃人参与进来了。乌尔莫卧汗心底疑虑消了些许。对他来说,以乌尔岐一人之力完成刺杀实在听着过于天方夜谭,但倘若有番人的内应,这一切便解释得通了。他决定接下他们的示好,晚些时候命人好好招待那几个商官,既确认乌尔岐所言真假,也借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