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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姬宜臼在这天晚上突然闯进我的寝殿。
他抱着我无声地落泪,泪水砸落在我的肩膀上,热烈而又滚烫。
他将头深深陷入我的肩窝里,像汲取温暖的孩童一般抽噎着。
他说,他还是要立我为后。
就算立不了,他也要像现在这样,捆也要把我捆在身边。
「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他还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给我打造一座金色宫殿,把我锁在里面。
日日夜夜,都只能看他一个人。
我笑着说:「我亲手杀掉了你的父王,又害死你的母后。」
「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同我在一起吗?」
姬宜臼身躯僵了一瞬,然后还是紧紧地抱着我。
仅一瞬,我便明白了。
他同姬宫湦一样,都是个执念深重的疯子。
我死死地抓着姬宜臼,咽下了我准备许久的毒药,然后一字一句控诉道:
「你杀我夫,你父夺我。」
姬宜臼的瞳孔一缩,眼里流露出震惊和慌乱。
他应该在想,我是如何知道的吧?
从前周幽王不思朝政,沉迷美色,褒珦作为朝中肱股之臣,进谏反被姬宫湦打入大牢。
而褒珦,是太子党。
虢石父作为姬宜臼的老师,向太子献计,奉上美人可救褒珦一命。
我无意中听见虢石父与人密谋,是我威逼利诱虢石父,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姬宫湦进谏,登城楼点烽火。
我是个孤儿,被养父养母所救,从小和他们的儿子子笙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在及笄那年嫁给了子笙。
却在婚礼当天被虢石父等人掳走,整个村庄,无一人存活。
尸山火海,蔓延的火光,我永远记得那个背对着我下达了「杀无赦」指令的人。
就是我眼前的人,姬宜臼。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血海深仇?」
「回不去的,一切都回不去。」
我的嘴角溢出鲜血,姬宜臼努力想要用帕子来擦,却发现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死。
「你不要你的儿子了吗?」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姬宜臼低声嘶吼着,我都快要死了,他还在威胁我,我死了,就让伯服给我陪葬。
我凑近他的耳旁,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伯服根本就不是你父王的儿子。」
「他是我和子笙的儿子。」
「而且啊,现在的伯服,早就已经不是伯服了。」
16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笑出了声音。
伯仲叔季,我的伯服,是我和子笙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兄长,取字伯。
再说啊,我的伯服,早就被我送走了,现在的伯服,不过就是一个替身。
我这一辈子,就没想过让我的儿子登上王位。
权利倾轧之下,有太多看不见的厮杀和腐烂。
我只愿我的伯服,一生平安。
他不用同我们一般,在这诸侯纷争的年代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仰人鼻息。
也不用承担父辈的恩怨情仇,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自当有他的盛世明华。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剧烈地咳嗽着,又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跪着请求姬宜臼。
我知道,他会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