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躺下,身体蜷进被子里,遮住了大半张脸,额头光洁,素颜更显青春,但神态格外?的苍白和憔悴。
阮明希坚强地说:“谢谢亲爱的,我睡一觉就能看清了,明天,你要跟我仔细讲讲跟影帝约会的事哦~”
尹棘的视线闪躲,温声回复:“好的。”
阮明希跟家?里人的关系很不好,不然,她这个本地人,也?不能跟她合租。
尹棘忽然觉得很心疼。
她轻微叹气,怪不得,阮明希总想管她叫妈,她确实如章序所说,总有过分泛滥的同理心,也?太过利他?主义。
但她无法接受,章序无耻地侮辱她,说那是愚蠢的善良,小?时候,她确实有过那种倾向,也?带着现代人非常不齿的圣母情结。
或者说,她的共情力太强,就如佛陀般博爱,时常会对弱小?的事物产生悲悯之心。
但经过一些事情后,她早就有所改变,不会再那么无私地奉献自我。
跟人相处时,也?变得有所保留。
因?为无条件的善良,会被人当成虚伪,更会被坏人理所当然地利用。
但,想要施予善意和爱意的那颗本心,就像海绵,虽然被桩桩件件的伤害挤压,却?只是缩小?了体积,密度从未改变。
遇见?在乎的人,仍会急速膨胀。
章序曾是她的偶像,是她在意的人,也?是她恋慕过的人,所以,她给予过他?无尽的包容。
但现在,他?彻底失去了她给他?的特权。
尹棘走进卫生间。
按照习惯,护理起脚部,拇指的伤口,刚浸入盆中?的温水,就如刀割般疼,她皱了皱眉,还是咬唇,将双脚都泡进水里。
尹棘低头,水面映出她的倒影。
因?为脚趾太痛,她眼神冷艳又?睥睨,透着股狠劲儿,有种妖野的美感。
这样的面孔并不陌生。
每次在后台,换下白天鹅的舞衣,再换上黑天鹅的舞衣,她周身的气息,都会瞬间生变《天鹅湖》需要主舞分饰两?角。
而黑、白天鹅的反差极大,一个柔弱敏感,一个张扬狂傲。
完全是两?个极端。
适应水温后,她又?看了看双脚。
忽然感觉,很对不起它们。
她对任何人都能包容,却?对身体如此重要的部分,那么苛刻,那么嫌弃。
为什么,要因?为脚部轻微的畸变,而自卑呢?芭蕾被称为脚尖上的艺术,分明她能生存,能养活自己,都要靠这双脚,她何必要给这双脚,缠上无形的裹脚布?
她要对她的脚,说声抱歉。
从今往后,她绝对不会再嫌弃它们,即使不再跳芭蕾了,也?要好好珍惜它们。
这一天如此漫长。
发?生了太多事,宣泄了太多情绪,可钟表指向的时间,才刚过九点。
她期待着天亮,期待着进入崭新的一天。
处理完脚伤,尹棘回到卧室。
她掀开被子,疲惫地躺下,阖上眼,良久才入睡。
迷迷蒙蒙,她做了个好真实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母亲开的那间舞室,脚部穿了双颜色赤红的舞鞋,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摆手,跳跃,旋转。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
片刻也?不歇。
好累,好想休息,也?好想将那双束缚她的红色舞鞋脱下,但她的脚,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少?女卡伦的那双脚。
它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而她,则像罹患某种狂热的疾病,只能在惊恐和悚惧中?,绝望地看着它们,牵引她身体,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