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以前散漫惯了的少年却似乎还未觉出这般苦楚来,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唇角无意识勾着,浓密睫毛被温暖的火光映出层叠阴影。
他好像还以为自己是肆无忌惮,在哪里都能迎风见长的野草。
即便身体已经变得羸弱,娇软,柔嫩,不堪一击。
然而野草似的精神,却仿佛让他连躯壳,都显出永远不会被击败的韧性来。
顾斯闲忽然想起,他好像只在床上看到过夏知落泪。
床下,夏知只为yuki落过泪。
他见到的,床下的夏知恐惧的夏知,害怕的夏知,然后没几天,就开始咋咋呼呼,嚣张挑衅,又笑又闹的夏知。
仿佛这世间万事,无论痛苦还是快乐,总归流水心中过,片痕不会留,永远心怀热望,勇往直前。
他其实,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吧。
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只有斑斓多姿的大千世界,和他此生的无限可能。
他骨子里无形之间,透出一股,我见众生皆过客的孤傲与大智来。
是为雪花停留的夏蝉,也是落了雪却依然长青的松针,严寒之下,明媚耀眼。
没人不会为这样的灵魂怦然。
废弃教学楼的窗户微微敞着,星光与月色伴随着扑簌的雪花铺进来。
顾斯闲突然就很想给他落跑的小王子一个吻。
于是他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很温柔的,轻轻的碰了两下。
仿佛在轻轻叩击一颗青涩的心脏
请问,今夜风大雪冷,外面天寒地冻,可以打开你的心,给我一点爱吗。
少年没有回应。
这当然是很难的。
少年固然有着坚韧美丽的灵魂,却也因此固执己见,永不动摇。
于是顾斯闲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少年脖颈上的锁香枷,很慢的说。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喜爱的白鸟,只能栖息在他的枝头。
如果连剪掉长羽都要飞走。
那顾斯闲会选择掰断它翅羽的骨头。
让它永远记住离开他,一旦失败后,就要付出的代价和痛苦。
从此,不敢再犯。
或许残忍。
但顾斯闲做事,从来都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他摸摸少年柔软的头发,近乎温柔的想。
耀眼的灵魂固然漂亮,却也让人生出抓不住的惶恐来。
若那坚韧的松针刺痛了他的心,他就把它折断,把碎片藏在一个梦里。
只要小王子在身边,是什么模样,其实,也许没有什么分别吧。
*
初生的晨曦照进来。
夏知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碎发蓬乱的翘起来,像只慵懒的猫。
一夜过去,火堆已经灭了,桌子腿变成了烧红的碳,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又因为太冷,缩了缩脖子。
夏知想,得找个地方洗个脸。
就是不知道这教学楼停水了没有,如果停水了,他就去找个厕所稍稍将就一下。
然而他起来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
他盯着地面。
旧教学楼的教室很久没人来,地面上有一层灰。
夏知把破桌子都堆到了角落里,这是个大工程,做完累的简直要趴下,所以地上的灰也就没全扫完,只扫了他休息的那个角落。
但是,有脚印。
……有另一个人的脚印。
很大的皮鞋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