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言谨问。
吴清羽回答:有官司要打,你帮我看一看。
言谨说:你干嘛找我?
吴清羽说:你自己说的,让我有麻烦了找你。
言谨叹气。这话她确实说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最后一次起码是五年前了。
我付费。吴清羽补充。
你好有钱啊。言谨揶揄。
吴清羽跟着自嘲:我可不就只有钱多么。
言谨不知道再说什么,直到对面拨语音过来,她接起。
有那么一会儿,两边都没说话。
到底还是言谨先开口问:“小青,你过得好吗?”
吴清羽轻轻笑了,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微微暗哑却又带着些蛊惑的声音,反问她:“小白,你呢?”
言谨思索,脑中盘桓着各种可能的回答。她可以说,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回国。她也可以说,我或许不做律师了,跳槽去独立制片公司做法务,给一堆 R 级片审合同,说不定哪一部也能拿到奥斯卡金像奖,我的名字会和制作会计一起出现在片尾的演职员表里,比你这个做演员的更早名留影史。
一瞬间,想说的有许多,又试图用一句话结束。可是,说什么呢?脑中出现的竟是人生中曾经无数的分分秒秒,比她在摄影棚里的所见更像老电影里细碎的片段,暖而旧的颜色,满是颗粒感的画面,随着打孔胶片一格一格地跳动,看似平平无奇,却不知为什么如此动人。
第一章 【2】2009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律师。
言谨第一次见到吴清羽,是在车墩影视基地。
那是 2009 年初秋的一天,言谨因为跟人打赌,去做了一回群演。
早上四点地铁站集合,大巴拉到现场,而后就是排队化妆,排队发衣服。
化妆师一脸疲惫,流水线操作,轮到她坐下,给她编好两条麻花辫子,脸上随便上点脂粉,口罩拉下来透口气,吐出三个字:“下一个。”
言谨于是挪到下一道工序。
天刚微亮,有场工正从外面卡车上卸货,一排排带轮子的衣架,一只只塑料筐。搬下来,整筐倾倒在路上,里面全都是男女各色的鞋子,腾起一股酸骚腥气。言谨来不及屏住呼吸,那味儿直冲颅顶,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此地好多工作人员都戴着口罩。
服装助理从衣架上找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学生装递给她,又问她穿几码的鞋,在地上那一堆里分拣,踢出一双小跟玛丽珍,看上去不晓得被多少只脚穿过,又被压得变了形,边沿处洇着不明污渍。
言谨接过来,用两根手指勾着,不敢喘大气,到处找了一圈,才意识到根本没有更衣室。
这其实只是个挨着建筑外墙临时搭起来的塑料棚,二十六七度的天气,出入口大敞。有演巡捕的男群演正领制服,拿到之后就地套上,再坐下绑绑腿。还有几个已经换装完毕,靠在外面抽烟耍手机。
“就在这儿换?”言谨问。
没人回答,服装助理看她一眼,意思:不然呢?
言谨叹气,心想自己今天纯属吃饱撑的,有这功夫,不如呆寝室补觉。
正傻在原地,琢磨是去找厕所还是干脆不干了,有人拍拍她肩膀。
言谨回头,看见个舞女扮相的女人,梳一头梆硬的盘发,穿件绿色化纤仿缎面旗袍,手里拿着块布,捏两角展开,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说:“你立到墙角落去,我挡着,你换。”
言谨被这陌生人的善意感动,说:“啊,谢谢你。”
陌生人却不耐烦,抖抖那块布,催她快点。
言谨赶紧照办。
布挺大,黑色的,很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