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春班之所以在康义城待不下去,就是?因为老班主有所坚持,从不接堂会的活儿。

可?是?时局动荡,现在上路可比之前要危险得多,且宋应生有心在这里一直经营下去,见拒绝不得,态度就有些暧昧起来。

霜华影被老班主收养,心里把他当父亲一样看待,又从小在荣春班长大,对荣春班是?有感情的,听?到班主诉说?难处,虽心有不愿,却又存了一丝侥幸,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到了地方,他就后悔了。他虽然一心扑在戏上,却自小看人脸色过活,真听?戏还是?假听?戏,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在堂前唱,周遭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这一场唱了什?么全凭本能,最后连如何唱下来的都不知道?,只一心想着脱身之计。

只是?进了这门,却是?由不得他了。

最后,他便从司长家的楼上一跃而下,三层楼,幸运的是?,没?摔死,只是?却摔断了腿,白骨戳出了皮肉,鲜血汩汩涌出,不过几?息便染红了地面。

孙二少见此情形,只觉得晦气,便命手下将人扔到了街上,并且还扬言,谁若是?胆敢救治,便是?公然与他作对。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厚的一场雪,霜华影趴伏在雪地上,起初伤口还在突突地跳,后来渐渐便没?了知觉,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

四岁行?乞,十四岁登台,登台至今不过四年,却好似把一生都断送了,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人心险恶。只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秦疏回?神,看到了坐在妆台前卸妆的人。

阿翠看着眼前的公子,开口询问:“可?是?秦东家?”

“正是?在下。”

阿翠侧身让了一让,说?:“您请进,霜大哥正等着您呢。”

霜华影听?到动静,循声望来。

一双桃花眼带着清凌凌的光,缀满霜华。秦疏微微颔首,走了进去,阿翠便守在了门外。

秦疏步入房中,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与一丝卸妆油的温润气息。霜华影已卸去大半妆容,却仍难掩那与生俱来的俊美神韵,肤色莹润,眉眼如画。

霜华影手上动作不停,“秦东家,劳您大驾前来。”声音是?尚带着少年人的清冽。

秦疏忙拱手道?:“今日有幸目睹霜老板台上风采,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这才冒昧打扰,还望霜老板莫要见怪。”

霜华影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来这人竟是?这般年轻。

霜华影的眼睛在他身上迅速转了一圈,然后请他坐了,“秦东家客气了,您来捧场,便是?对我们荣春班最大的支持,哪里有什?么冒昧的。”

他从一旁取过金算盘,推到秦疏那边,说?:“只是?这金算盘,还是?太过贵重了,华影受之有愧。”

秦疏目光始终在霜华影身上打转,对算盘看也不看,霜华影之前在别处也遇到过这样的“有心人”,只是?不知怎地,从前只觉厌烦,今天胸腔里却像是?装了只兔子,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霜华影向来能说?会道?,今日却是?讷口拙舌,只拿了帕子卸脸上的油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专注的异乎寻常。

秦疏的目光有如实质,看得他手都有些不听?使唤,竟是?不小心将帕子掉在了地上。

秦疏弯腰,替人将帕子捡起,递到对方面前。

霜华影伸手去接,一时竟没?拽过来,他看向秦东家,手上用了点力气,帕子一点一点地从秦疏的手上被抽了出去。

霜华影攥紧帕子,后知后觉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了,空气一时有些凝滞,秦疏见他耳根已现了薄红,终于移开目光,捻了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