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岭深瞬间收缩了瞳孔,眸底蕴出了雾气。他坐回吧椅,看向面前吃了一半的餐盘,缓缓道:“那时候我还小,只有七岁,她一个人带着我去了英国。我当时只是怨恨她,为什么没有把弟弟也带上。后来才知道,光是为了拿到我的抚养权,她也已经用尽了全力。”
康如南为了他,放弃了公司所有的股权和利益。她和他在国外的生活,都是靠她娘家的积蓄。
顾岭深拿起叉子,胡乱地叉了一块冷掉多时的滑蛋塞进嘴里,好借以掩饰他几欲崩溃的情绪。
“十岁的时候,她已经是重度抑郁了,几次要死,都被邻居救了回来。要不是后来我外婆到了英国照顾我,我早就被儿童监护局的人带走了。”顾岭深停下动作,手微微颤动着,叉子在盘子的边缘嗑出了细碎的声响。
“为了治疗抑郁症,她一直在努力,这么多年坚持吃药,但整个人因为药物的原因,精神恍惚,身体反而每况愈下。”①
林隐坐在他对面,伸出手轻轻按上了他的,他的手骨节分明又冰凉彻骨。
“她最后把自己溺在了浴缸里。”顾岭深说完这句话,狠狠地缄默了。
“所以你和我一样,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林隐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黄婉华当年的介入,令堂根本就不会罹患抑郁症,更不会……”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他应该懂。
顾岭深当然懂,所以才更觉得心痛。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敢再沉浸在回忆里了。他轻翻手掌,反握住林隐的手,她的手和他一样冷,但她此刻泛红的眼眶,又像是随时要流下滚热的泪。
时至今日他仍然猜不透,眼前这个女孩对他到底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她的忽冷忽热、她的以退为进,还有她不止一次表现出的冷漠凉薄,都让他忍不住怀疑,怀疑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但她身上仿佛又有一种魔力在深深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让他迫切地想要拥有住她。哪怕她对他,只是一场利用。
他从来没想到,他顾岭深也会陷在一场感情里,却毫无招架之力。
*
几天后的下午,三木咖啡店。
非双休日的时间段,所以客人不多,零散地坐在店里,各自安静地喝着手中的咖啡。
蒋梨坐在吧台前,正在电脑上查看这几天的营业状况,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丝甜滋滋的微笑。
门上的风铃声响起,有客人进来了。
蒋梨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盘发女孩正把门拉到最大,将满身珠光宝气的黄婉华让了进来。黄婉华还是老样子,贵气逼人,穿着一身高定套装,踩着近十公分的高跟鞋,款款走向吧台。
盘发女孩是黄婉华的助理琳达,此时合上门,快步跟在她身后,并且在她将要到达吧台的时候,先对着电脑前的蒋梨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蒋梨其实不用抬头也知道,这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还有每次随着她出现就会萦绕在空气中的那份特有的玫瑰与青柠混合的香水味,来的人一定就是黄婉华。
“找林隐?”蒋梨睨了两个人一眼,又低头继续看向电脑屏幕,并不想与她们热络的样子。
“有时间么?黄小姐想和你聊一聊。”说话的是琳达。
“找我?”蒋梨疑惑地再次抬起头,聚焦向黄婉华,她今天的装扮特别造作,丝巾包裹着一头长卷发,束缚在头顶,两个鎏金耳环荡在耳垂上,穿着一条有大片花朵的橙黄色短裙,整个人看上去明艳又浮夸。
“这里有安静的座位么?”黄婉华踱步上前,环顾着四周,目光最终被墙上的一幅布面油画吸引住。
是林隐前几天刚画好的一幅画,她给它取名叫《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