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过,如果她真的是我母亲,那么我一定会报复她,报复她当初对我的抛弃,报复她这二十五年来对我的不管不顾。我要看见她当众羞愧的样子;要她百口莫辩;要她声名狼藉。”
“可是你没有。三个月过去了,你什么都没有做。”
林隐怅然抬头,眼眶发红,她看向顾岭深:“要不是你那天突然出现,我的计划本该成功的。”
“唔?”
“那天晚上她风光无限,连续几个月当选财经杂志的封面人物,之前又在78号刚刚举办过她的主题艺术展。我本打算在她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上台质问她的,但是你回来了。顾先生,你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说什么做什么还重要么?”
“呵。”顾岭深低嘲,“原来是我的错。”
林隐不置可否。
“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她根本就不承认呢?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现在除了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了。”
林隐咬住唇角,不说话。
“所以你那天没有暴露自己,反而是好事。”顾岭深见她沉默,安慰她道,“这让你有更多时间可以好好地筹谋下一次的行动。”
林隐笑笑,脸上忽然露出了一股倦意,她抬头看着他:“现在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她的潜台词是:我已经无所遁形了。
顾岭深眼底露出了温柔之色:“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不管你站在哪一边,我始终站在你这边。”顿了顿,他继续,“况且你还有无数次机会,只要你没有切断她这条线,只要你还在她的身边,你就永远有机会。”
“可是我累了。”林隐的脸颊上终于滑落了一滴泪,“我想放弃了。”
“为什么?”
林隐摇了摇头:“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因为我做不到。”林隐的眸中都是痛色,“每次在画廊,我们聊着天,喝着咖啡或茶,我们聊画、聊艺术、聊所有可以建立我们之间关系的纽带。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分不清了,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恨还是……”她没有说下去,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又难以启齿。
“你分不清是恨还是爱。”顾岭深替她说了下去,“你明明想报复,可是又狠不下心。这种感觉我当然懂,甚至比你更清楚。”他走近她,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比起你对她的恨,也许你更想要她的爱。”
林隐猝然抬头,仿佛一瞬间被这句话击中,她震惊地看着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化为万般无定的游丝。
这三个月来的虚与委蛇几乎让她沦陷,她沉溺在各种虚假的客套与互动中,沉溺在与黄婉华逐渐熟稔的过程里。
她无数次想要逃离,却发现早就难以自拔。
她渴望了二十五年的母爱,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她孤独许久的灵魂。
她从一开始的惧怕到后来的期盼,每逢周一晚间,她就会变得无比兴奋与激动,开始筹划第二天彼此见面后的话题,几乎一夜难眠。
她享受着这种被她自己转化过的师生间的交流。她依恋着,也抗拒过,却欲振乏力。她的爱与恨,在这三个多月里,像两把利刃,左右开刀。
或许正是应了顾岭深的话:比起你对她的恨,也许你更想要她的爱。
林隐冷了下颌,齿尖打起了寒颤。
她惊慌失措,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般,眼底露出了绝望之色。
她好像迷失了自己,也背叛了十一年前的初衷。
她明明应该恨的啊。
她抬眸看向顾岭深,他张着双臂,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
林隐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