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谭桢怎么也无法把“是”这个字眼说出口。
当断则断……怎能断?
这断的可是她父亲的性命啊!
父亲忽然道:“真像回到了你小时候啊……”
谭桢惶然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了父亲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殷殷期盼,还有着鼓励和愧疚。
见谭桢抬头,他低声又道:“桢儿,你得在地宫外守着,一个时辰后进去。”
“……是。”谭桢到底是还是说了这个字。
“只把我死的消息传到宿阳不够。为我殓尸前,砍下我的头,叫使臣盛放在盒中送去宿阳,交给陛下。就说,谭公自知有罪,今以死谢罪,求陛下放谭国百姓一条生路。”
气血直冲脑门,谭桢双拳攥紧,咬紧牙关,口中甚至涌起一股血腥味。
“是。”她又应道。
父亲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就在这儿。为父进去了。”
谭桢不想叫他察觉她的呼吸中已经带上了颤音,她只道:“是……”
她跪了下来,对着地宫的大门,对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深深叩首。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推开地宫的青铜大门之前再度回首,想要再交代些什么,可是他回头,只看到谭桢伏跪在地上,不见脸庞,肩膀和手都在微微颤抖,她额头贴着的那一小片地面有零星湿痕。
他几次张口,动作又顿住,嘴唇翕动,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地宫的青铜大门缓缓敞开,齿轮转动的嘎吱声和摩擦锈迹的声音遮去了他的迈步向前的声响。
门开了,又合上了。
也许过了有一个时辰……也许根本就没有。
谭桢麻木地起身,拖动僵硬的双腿,走到了在刚刚那段时间她无数次想要推开的青铜门面前……门自动敞开。
她看到了无数伫立在地宫中的青铜人俑,它们已经东倒西歪,残破不堪,有的手脚部件断裂,有的头整个歪掉,滚落在地上。
谭桢跨过数具横倒的青铜人俑,来到了地宫前端的主殿前。
她看到了一双悬挂的长靴,视线上移,是绣着精细纹样的长袍,只有国君堪配的金线骆驼纹在地宫暗淡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再向上,是垂挂在地宫主梁上的白绫。
谭桢抱住父亲的双腿,小心地将尸身从梁上取了下来。
她没有恸哭,只是将尸体摆放在地上,替父亲整理仪容,抚平了衣袖和领口的褶皱,又扶正了他的头冠,用手帕擦去他嘴角和脸上的秽物。
最后她拔出佩剑,跪在地上,一剑刺了下去。
头颅送到宿阳,尸身归于地宫。
谭桢抱着染血的丝绸包裹从地宫出口上来时,谭国左丞相刘绥正在出口处跪着等候,身侧摆着早就准备好的木盒。
谭桢一看到他,什么都明白了。
“刘大人,父亲都交代过你了吗?”
“是。”刘绥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个丝绸包裹,将它小心妥善地放置在了木盒之内。
“臣定不辱命。”
大燕不打算放谭国百姓一条生路,左相刘绥一去不返,还被扣上了刺杀皇帝的污名。
谭桢曾给姑母谭闻秋去信,求她劝说燕皇止战,此信石沉大海。
她是长女,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妹妹,母亲离世后她有了继母,继母又在两年前过世。继母所出的三个弟妹,三弟幼年夭折,四妹和亲姜国,送去大燕为质的是年龄最小的五弟谭寄。
她想打探谭寄的下落,可同样没有消息。
于是谭桢知道,谭国谁都靠不住,要想存活,便只能赢下这场战争。
日复一日,谭国征兵。日复一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