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枫挑眉,一下听出沈云璟找茬的意思了。

他们这些武人,能用几次澄泥砚?犯得着让他特地跑一趟?

岳临看出沈云璟脾气不对劲,瞪了一眼岳枫:“让你去你就去,说那么多废话。”

岳枫不皮了:“好好好,我这就去。”

他不知道沈云璟怎么就突然发怒了,只当他是又脾气不好了。

谁让军纪如铁呢?

等岳枫被支开后,沈云璟长长叹了口气。

他对沈玉衡道:“萧棋那边兵马不少,倘若开战,妄云寺一带注定不安全。”

“圣上可说过,你们何时回宫?”

沈玉衡点头。

今早,御前太监方公公来报,说是萧槐的病情终于好转了一些。

等到明日一早,祭祀结束,他们就出发回宫。

沈云璟却还是放不下心。

从这里回到皇宫,只不过是从一个危险的地方,回到另一个危险的地方。

短短数月,宫中风云诡谲,皇子死的死,嫔妃疯的疯,无天灾,却尽是人祸。

当初萧棋何等风光?人人都以为太子之位,他唾手可得,如今却沦落为一个蛰伏山野,随时可能起兵造反的罪臣贼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云璟提醒他:“我说过的事,一定要好好考虑。”

“我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小玉,若你想走,万万不可耽搁。”

沈玉衡点点头,心里却没底。

只要他还活着,萧烬就不会放过他。

他想走与否,真的有区别吗?

-

沈玉衡回到妄云寺时,僧人们的诵经声已然停歇。

幽深的庭院间,唯有钟声回荡,空灵而悠远。

几个小皇子和公主正从院落里嬉闹跑出,见沈玉衡回来了,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将他簇住。

“男娘娘,快过来。”

十六公主拉住他,蹦蹦跳跳地想要把他拉到院子里去。

沈玉衡牵住小公主乱挥的小手,低下身子问:“怎么了?”

小公主仰起头,天真的语气:“男娘娘,父皇出来了,可我不敢陪他玩。”

沈玉衡怔住,顺着小公主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菩提树下的萧槐。

他一袭月白道袍,衣角在阳光下翻飞,仿佛薄纱般透明,简直像是快与光融为一体。

小公主拉了拉沈玉衡的手,轻声说:“他看起来好可怜,你陪他玩好不好?”

陪他玩?

沈玉衡的笑容僵硬。

公主还小,她不知道,其实大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也不敢陪萧槐玩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沈玉衡真的很想掉头回到自己的屋里,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男娘娘?”

他低下头,看见小公主满是期盼的眼睛。

……

他劝说自己:萧槐大病初愈,他确实应该问候一声。

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沈玉衡一步步靠近,直到看清萧槐的模样。

他不由得再一次愣住。

萧槐的肤色是失血的冷白色,他道袍翩翩站在一片光里,仿佛要被那灿烂的光芒消融。

他身上素来的压迫感,此刻却像一尊佛像,静立在缠抱大地的菩提树下,承载着凡人脆弱虔诚的信仰。

沈玉衡心底颤抖的幅度,竟然也在这瞬间为之平息。

萧槐抬眸,看见是沈玉衡,缓缓扬起唇角。

“玉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