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这样一个人自称为`槛外人',怎么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何等热闹,自从二姐姐出阁以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他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 岂知风波顿起,比林妹妹死的更奇!"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来,想到《庄子> >上的话,虚无缥缈,人生在世,难免风流云散,不禁的大哭起来.袭人等又道是他的疯病发作, 百般的温柔解劝.宝钗初时不知何故,也用话箴规.怎奈宝玉抑郁不解,又觉精神恍惚. 宝钗想不出道理,再三打听,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也是伤感,只为宝玉愁烦,便用正言解释.因提起"兰儿自送殡回来,虽不上学,闻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素来望你成人,老爷为你日夜焦心,你为闲情痴意糟蹋自己,我们守着你如何是个结果!"说得宝玉无言可答,过了一回才说道:“我那管人家的闲事,只可叹咱们家的运气衰颓。”宝钗道:“可又来,老爷太太原为是要你成人,接续祖宗遗绪.你只是执迷不悟,如何是好。”宝玉听来,话不投机,便靠在桌上睡去.宝钗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着,自己却去睡了.
宝玉见屋里人少, 想起:“紫鹃到了这里,我从没合他说句知心的话儿,冷冷清清撂着他,我心里甚不过意.他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纹,我可以安放得的.想起从前我病的时候, 他在我这里伴了好些时,如今他的那一面小镜子还在我这里,他的情义却也不薄了.如今不知为什么,见我就是冷冷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呢,他是和林妹妹最好的, 我看他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日子,紫鹃原与他有说有讲的,到我来了,紫鹃便走开了. 想来自然是为林妹妹死了我便成了家的原故.嗳,紫鹃,紫鹃,你这样一个聪明女孩儿,难道连我这点子苦处都看不出来么!"因又一想:“今晚他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我找他去,看他有什么话.倘或我还有得罪之处,便陪个不是也使得。”想定主意,轻轻的走出了房门,来找紫鹃.
那紫鹃的下房也就在西厢里间. 宝玉悄悄的走到窗下,只见里面尚有灯光,便用舌头舔破窗纸往里一瞧,见紫鹃独自挑灯,又不是做什么,呆呆的坐着.宝玉便轻轻的叫道:“紫鹃姐姐还没有睡么?"紫鹃听了唬了一跳,怔怔的半日才说:“是谁?"宝玉道:“ 是我。”紫鹃听着,似乎是宝玉的声音,便问:“是宝二爷么?"宝玉在外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紫鹃问道:“你来做什么?"宝玉道:“我有一句心里的话要和你说说,你开了门,我到你屋里坐坐. "紫鹃停了一会儿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天晚了,请回罢,明日再说罢. "宝玉听了,寒了半截.自己还要进去,恐紫鹃未必开门,欲要回去,这一肚子的隐情,越发被紫鹃这一句话勾起.无奈,说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你一句。”紫鹃道:“既是一句,就请说。”宝玉半日反不言语.紫鹃在屋里不见宝玉言语,知他素有痴病,恐怕一时实在抢白了他, 勾起他的旧病倒也不好了,因站起来细听了一听,又问道:“是走了, 还是傻站着呢?有什么又不说,尽着在这里怄人.已经怄死了一个,难道还要怄死一个么!这是何苦来呢!"说着,也从宝玉舔破之处往外一张,见宝玉在那里呆听.紫鹃不便再说, 回身剪了剪烛花.忽听宝玉叹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