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露锋芒的人,下起杀手,才越是不留余地。

姜别寒忽然有了个毛骨悚然的猜测。

藏在巨鲸腹内的溯世绘卷,只有本是同根生的长鲸剑才能开启,他一路结伴而行,装得深藏不露,是不是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冷汗遍身,“摧毁符令、让秘境崩塌的人,是不是你?”

少年脸色淡漠,似是默认。

姜别寒如坠冰窖,终于明白董其梁说的“人质”是什么意思。

他用这成百上千的人的性命为质,逼他取出这幅绘卷,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压根不会摧毁绘卷,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是他利用完便弃如敝屣的草芥。

姜别寒盯着他。少年如此怀瑾握瑜,衣冠端正不苟,喜怒不形于色,立如积石之玉,行如静谷之风,行事持稳,虑周藻密,一路上皆是他慷慨解囊施援解围。论心性,姜别寒自愧不如。

他捂着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在氤氲着血色的幽暗中盯着少年。所谓喜怒不形只是他锋芒藏敛,温其如玉的笑掩盖的是麻木凉薄,施援解围不过是他收买人心的卑劣手段。

姜别寒肺腑绞痛,身下滴血成泊,勉强支起身,一拍石槽,原本与凹槽融为一体的长鲸剑,犹如囚笼中挣扎的困兽,殊死搏斗。

薛琼楼头也不回,抬手挡在脸侧,手指间轻描淡写地捏着一截雪亮的剑刃。

姜别寒犹如沙场上的败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抽走最后一把利器,只能在尸山血海中洗颈就戮。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仿佛是在他意料之中。

长鲸无往不利,无坚不摧,他步步算无遗策,早就料到这垂死挣扎的孤注一掷,怎会放任这样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置他于死地的隐患在身边不管?

所以才会有那条险些葬身于鲸腹的飞舟。

摧毁剑心,摧毁长剑,二择其一。

对他来讲,后者才是举足轻重的一步。

少年手指稍稍用力,剑锋弯折,发出痛苦的哀鸣。剑身蛛网似的旧伤再度崩裂,剑锋弯折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长剑连着剑主的心,姜别寒心痛如绞,一口血吐出来。

薛琼楼手指继续用力。

砰一声。

剑锋在他手中折断。

少年随手挥袖,断为两截的剑锋,连同黯淡无光的剑柄,在石壁上撞碎。

“离了这把剑,你什么都不是。”

剑锋碎在姜别寒眼底,割裂他的目光,他眼神瞬间灰败。

碎石如暴雨倾注,地动山摇,失去绘卷的洞府钟鸣漏尽,灵气干涸,白玉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黯淡的灰翳,化为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桥,从中间开始圮塌,石墩上两条交尾衔首的蛟龙土崩瓦解。

薛琼楼抬起手,凝聚着杀意的金光在他指尖闪烁。

“你骗了我们一路,”姜别寒用最后的力气,说:“那你对阿梨是真心的吗?”

乌云凝聚,天似翻墨,电闪雷鸣如万马奔腾,剑冢内成千上万把长剑在一瞬间砰然碎裂。剑冢如同开闸洪水,剑气一泻千里,将地面冲出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

绫烟烟心口莫名被扎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脊椎猛然上窜,她突然站起身,径直往洞府内走。

“师姐你去哪?”夏轩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这里面全都是剑气,你会被灼伤的!”

“我……”绫烟烟心乱如麻:“我有点担心姜师兄,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师姐你就放心吧,有薛道友在,他们两个一定不会出事的。”夏轩言之凿凿:“我们就算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绫烟烟抬头望着乌云翻涌的天穹,电光将整片天幕撕扯为二,闪电如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