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姳音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场阴谋,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人们对魏将军都是赞许与敬佩,自己的钱财都去接济流民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抛妻弃子叛逃呢?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他。
“魏将军清廉,战功显赫,又没有背景,朝堂上那些吃里扒外的蛀虫才会拿他下手。”他愤愤道。
柳姳音心里恨透了那些人,虽不知他们的真实面目,可一想到便觉得恶心:“可为什么他们斗争,百姓和无辜之人要成为牺牲品?”
他往暖炉里添了些炭,隔着灰蒙蒙的烟尘,火光在他曜石般的眸里明灭,神色平淡却隐藏着极大的情绪。
她听到他幽幽开口:“这世上恶鬼比人多,虽看似行于正途,背后却敲骨剥髓,吃人肉喝人血,它们是杀不死的。可我要去杀他们,我要让它们的骨血给无辜者做陪葬。”
柳姳音方才得知,他一个皇子不远万里来边关,是为了查他义兄死去的真相,他义兄是魏鹰,曾在宫中救下被宫人拿着鞭子打的裴璟辞。
住了几天,裴璟辞问她:“待你身体好些,你准备去哪儿?”
柳姳音摇头:“我无处可去了,去年并州瘟疫,我娘和外婆都病逝了,我爹和姑父姑母也惨死,这世上再没有我的亲人了。”
裴璟辞是个喜形并不于色的人,听到她这般说,心下怜悯,表情微动:“那,你和我回京城吧,我是三皇子,我帮你找到真凶报仇雪恨。”
那时柳姳音并不信他,只是想去京城寻找真相。
途中,她才听闻了裴璟辞凄惨的身世。
裴璟辞的母亲愉妃曾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愉妃的弟弟慕远庭是镇国大将军,那时的慕家风头无两,皇恩颇盛。
后来裴璟辞五岁时,慕家反了,他的舅舅被斩首,母亲成了罪奴,被关在罪奴所里活活被打死,整个慕家及与慕家相关联的人全部受牵连,无一幸免。
柳姳音一愣,静静注视着始终冷淡的少年,原来他五岁时便间尸山血海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连清崇也是在他十五岁才来到他身边。
回到京城,裴璟辞将自己寻找的魏将军被陷害的证据呈给明帝,请求彻查幕后之人,他本以为明帝会还魏将军和百姓一个公道,可谁曾想,明帝顾及面子、袒护宠臣,硬生生说此事是误会。
可裴璟辞性子倔强,他跪在御书房外请求明帝彻查,那年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鹅绒般的霜雪在空中纷飞起舞,寒风更是刺骨得冷,比边关还要寒冷。
他在雪里跪了好久,始终见不到明帝,却受尽别人的的冷眼和嘲笑:“罪奴之子,妄想引起陛下的注意,他也配!”
她和清崇在宫门迎接他时,他的双腿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清崇去扶他,她则撑着伞递到他手里,拍打他衣裳上的雪。
他轻声低喃,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明日再来,总会有办法的。”
柳姳音泪光清明,从心底怜惜他,这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很相似。
可那之后,明帝依旧如此不理不睬,这件事便再无音讯,至今也不知当年陷害魏鹰的幕后主使是谁。但也是在这之后,柳姳音决定留在他身边。
她说:“殿下赤子之心,今后定能洗刷冤屈,成就大业。”
四年前的少年坚定地说要杀尽世间丑恶,庇佑万民,四年后的青年说他要成为如恶鬼一般的人才能走下去。
柳姳音清醒了,她眉眼笑开,是她太天真了,充满金钱与权力的欲望之途上,有谁能不被腐蚀污染呢,能登上顶峰的人本就是半人半鬼,鬼是杀不完的,人也是死不尽,世上哪有绝对干净的地方,不过都是被掩盖了。她不能说什么是对也不能说什么是错,因为世间本就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