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想这些,嗯?笋儿才刚睡下。”陆桓城挑起他的长发,一缕缕拨到了耳后,“阿琛,我们多说些话,把这些天攒的,没说出口的,没想到的,通通都说给我听……”
媚意渐渐从眼角淡去,指尖随之凉了大半。
晏琛垂下头,轻声道:“每一句话都有它该说的时候,过了,或者没到,说出口也没有意义。桓城,我不能把想说的话存起来,存到与你见面的时候,一口气匆匆讲完,这根本就称不上说话,我……不会开心的。”
“那便不说,我抱你一会儿,咱们还像从前那样……”
晏琛被他环腰抱住,滚烫的手掌一摸过腰脊,浑身都软了,贝齿咬住红润的唇,有些难堪地问:“今天真的……不行吗?”
陆桓城吻过了他的唇,舌尖顺着颌线轻柔地舔到耳垂,在耳畔轻声道:“别急,再过些时日,等你再好一些。”
竹气清,尘世浊,逆冲而斥异,才致无法久留。时间久了,总会好起来的。
他们都这样想。
杨柳抽芽,梨花初绽,很快到了春满人间的三月时节。而晏琛在竹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已经连一个时辰都凑不满。
就算是这一个时辰,起先隔着三日,后来……便要隔上四日。
时常来不及哄陆霖睡去,强烈的倦意就吞没了晏琛的意识。渐渐的,陆霖变得不爱撒娇了,他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晏琛,仿佛他是一只纤细的小瓷瓶,端在掌心里,稍稍晃一晃,磕到了,就碎了。
也再没有一分一秒的空暇,可以与陆桓城独处。
因为就算把所有时间都留给陆霖,也远远不够。
晏琛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他不禁想,会不会终于迎来那么一天,他再也离不开竹子,灵体被束缚在逼仄的竹壁内,无助地看着陆霖长大离家,看着陆桓城日渐老去……他牵挂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世间,而他也会像三百年前那样,再次成为一根对尘世了无牵挂的竹。
仅仅……只是一根竹。
晏琛在寂寥的春天里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重逢。一日,两日,三日……他的心底生出了藤蔓一般紧附的、扭曲的恨意。
他开始恨笋儿。
恨孩子爱他,粘他,缠着他,霸占了他在竹外的所有时光。他只有一个时辰,那么短,弹指而过,太想用来和陆桓城拥抱、亲吻、抵死缠绵,太想再用这具身体尝一尝濒死而被拯救的快感。
想颤栗,想哭泣,却迟迟得不到。
这恨意刚漫上心头,他就自责得几乎想死笋儿是他的亲骨肉,是他这辈子全部的寄托,他曾经那么爱笋儿,倾付了性命也不后悔,事到如今,怎么能对笋儿生出哪怕一点一滴的恨意?
他慌了,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去怨谁恨谁。
铭心刻骨的痛楚总要有一个根源,最终晏琛陷入了绝望,把源头指向了自己,恨自己是一根竹,孱弱,易凋,三百年聚出一抹单薄的灵气,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经不起风浪颠簸,所以,根本就不该苏醒。
更不该被唤醒那一丁点儿可怜的情窦,笨拙地效仿世人,想要寻一个心仪的郎君。
陆桓城怎么会是他的呢?
他用力握紧了十指却仍然留不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阴差阳错,恰好就是属于他的呢?
四月暮春芳菲尽,小满至,穗半熟。白昼渐长,而相聚渐短。
晏琛又一次从竹子里出来时,陆桓城正在窗前安静地等他。四个月过去,他们早已习惯了用一场漫长的离别交换一场短暂的相逢。为了不让离别太痛,相逢也刻意披上了平静的伪装平静地拥抱,平静地交谈,谁都不去想这次的重聚会在哪一刻终止。
晏琛环住陆桓城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