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衣衫失去依托,松垮在怀,两三枚小竹叶落于掌心,是笋儿的印记。

陆桓城静静注视着掌中竹叶,合拢了五指,独自走到半掩半开的小窗旁,无声依靠在了那儿。

青竹疏立,风烟清净。

子时的竹庭像一场无人惊扰的梦,月溶溶,霜摵摵,皎澈的柔光里叶影斑驳,落在淡色衣衫上,似有人挥毫洒墨,溅开一身墨点。

陆桓城就这样倚在西窗边,守在竹荫下,专注地凝望着两竿相互依偎的竹。

当皓月随着时间一寸一厘偏斜,移过了飞檐上方的时候,他内心积攒起来的激动和雀跃几乎就要冲破胸腔他知道,晏琛一定回来了。

因为陆霖不喜欢附灵,从不会在竹身里停留太久。

以前陆桓城对竹与灵的依附一无所知,如今抚养陆霖四年,已经熟悉了附灵这回事方圆三十尺,死竹可贮灵,活竹可续灵。

晏琛随他远赴江北时,大约就是附在一柄紫竹腰扇里,不声不响地陪伴了他月余。

但陆霖和晏琛又是不太一样的。

晏琛生来便是一根竹,喜静,善忍,生性安宁,做人的脾性也与竹子无异,而陆霖……显然受陆家这一系血脉的影响更多些。他性子顽皮,活泼好动,向来对竹身敬而远之。偶尔生一场小病,被父亲劝诱着附回竹子里休养,也总嫌竹庭寂寞寒冷,每每待不足一个时辰就偷溜出来,与那毛茸茸、热乎乎的狸子为伍,躲在被窝里耍赖作弊。

而眼下月渐西移,附灵至今已过去了几盏茶时间,陆霖却一直没从竹子里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陆桓城再清楚不过。

他只是不敢相信。

仿佛一场持续了四年零五个月的漫漫长夜,他置身其中,连双眼也遗忘了光明的色彩。在极尽绝望的境地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漫无边际的黑暗要结束了,黎明正悄然来临。

晏琛回来了。

他的天,就要亮了。

陆桓城努力平复呼吸,遏制着令自己心跳增速的强烈喜悦。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些画面,在那根竹子里,晏琛穿着袖口绣竹叶的青衫,抱着小笋儿,一大一小脸贴着脸,亲昵地私语。细细碎碎的词句是满枝花瓣,摇落了,浮水而流,流过光阴里错失的四个年头,填补进每一个思念成疾的夜晚,把属于竹子爹爹的那一份疼爱补偿给笋儿。

陆桓城是父亲,也是丈夫,他守在青竹身旁,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场团聚。偶尔他会闭眼凝息,感受着枝叶间缥缈的灵气,看它们织作大片浮沉的水雾,雾气里也满溢着重逢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