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微微前倾,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半张脸,持笔的手慢慢勾勒眉尾,像烟波江南里的柳梢。
江云宪倚着柜门,没开口催,只好整以暇望着,是河堤上悠闲踏青赏景的看客。
被注视着,骆星那双一向悬腕很稳的手,莫名虚软,有点抖。
她透过镜子,瞪向他:“别看我。”
江云宪继续盯了两秒,从善如流地应着:“好,不看你。”
“我影响你化妆吗?”
他语气有点无辜,掺杂着困惑。
“也……也不是。”
“老师在旁边看着,我解不出题目的,”骆星打了个不恰当的比方,“总之是差不多的情况。”
“理解吗?”
江云宪自然点头表示理解。
但行为叛逆。
坐在一侧的樱桃木温莎椅上,低头看手机,又抬头看两眼她,眼睛根本不听话。
被骆星发现,她未加思索,拿起搁在桌边的眼罩不由分说给他戴上。
江云宪丝毫没反抗。
头发被弄得有点乱,也没动。
他靠着椅背,身板挺得笔直,清隽眉眼被遮盖,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线条清晰的下颌略抬起,脸仍固执地朝着她的方向,像稻田里被蒙住眼睛的稻草人。
眼前只剩下模糊的光晕,眼罩的缎面触感微凉,柔软轻盈。
视野受限后,耳朵捕捉着她发出的每一个动静。
骆星最后定完妆,涂上番茄红的丝绒唇釉,散开脑后的鲨鱼夹,梳理头发。
“阿星。”很刻意地出声,吸引她注意。
“嗯。”
“我看不见了。”
“我在弄头发了,马上哦。”
“手背痒,好像有虫子。”
骆星瞥了眼,没发现小虫子,但冷白肤色上确有一点红痕,“那你自己挠一挠呀,又没给你点穴。”
她觉得有点好笑,“你可以动。”
说着还是腾出手,轻轻在他皮肤上抓挠两下,“好了吗?”
这次江云宪没出声。
他安静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雪白的石膏雕像,耳朵和脖颈却泛起红色热潮。
很烫。
*
骆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收拾好可以出门了,江云宪却又临时收到工作消息,需要回房处理邮件。
等两人拖拖拉拉出门,已是深夜。
骆星提前吃了块蛋黄酥填肚子,上网刷了刷新闻,关于K48X列车遇险的报道不少,庆幸小姨和外公并不知道她去外地出差了,还在这趟列车上,否则也只是害他们白担心一场。
两人去一家港式茶餐厅吃完饭,出来望见一轮圆月,像面铜镜高悬于天空。
乌云已然散开,月色如水。
到后半程,骆星才察觉走的似乎不是回家的路。
车往郊外开。
最后停在菩提寺外。
门口古樟撑开参天巨伞,葳蕤枝桠沐浴在朗月光辉下,随风簌簌轻响,似有一种神性。
深夜到访古寺,石阶上有人迎接。
还是当年接待过章连溪的那位住持,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黄袍僧衣兜着满袖的檀香。
十年如流水,光阴仿佛停滞。
当年高压除尘罐爆炸一事发生后,章连溪带骆星来拜过,有次她求了平安符,其中一枚给了江云宪。
十年后,他们竟还有机会一起来。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寺庙中松柏葱郁,江云宪折了柏枝蘸水。
殿中点着几盏烛火,菩萨悲悯含笑。
骆星怔怔望着眼前人,他正在做当年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