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木城西门,雪地上很明显地一条行人踏出来的路;走不多时,牡丹江已经在望。小福儿找到河滩平缓之处,直往江面行去,到了冰上;放下鱼叉,背风打火镰石点燃了纸煤,吹旺了点起风灯,交到李绅手里,然后举起铁锤,使劲砸在冰上;这个工作很辛苦,因为冰有四、五尺厚,要砸开一个洞,得好好费一番气力。

“把灯给你!”

等小福儿将灯照着冰洞;李绅已将鱼叉取在手中,稍停一会,使劲往冰洞中叉了下去,提起来时,已有一尾似鲈而黑,土名“哲禄”的鱼在叉上了。

主仆二人轮番下手,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鱼已半篓:“行了!”李绅说,“多了提不动;又吃不了。”

到家蒸了两条鱼,又蒸了半只脂厚半寸的风干鸡,李绅正高踞北炕,在饮家酿的“米儿酒”时,副都统衙门送来了一扎信。

这是件大事,一年才两三回有家信;魏大姊与小福儿夫妇,都围在炕桌前面,要看是什么人来的信。

“这是你的。”李绅将一封信递给魏大姊,“小福儿也有。”

“怎么?”魏大姊眼尖,“有封蓝封面的!”

有孝服在身,给人写信才用蓝封面;李绅急急抽出那封信来,一看笔迹,脸上顿时忧疑不定:“是曹四老爷从京里寄来的。”他一面说,一面撕信封。

“莫非――?”魏大姊猜测着,“曹老太太不在了。”

李绅没有答话,从他的神色中看得出来,她是猜对了。不过,还有费猜疑的事;看他脸上突然转为苍白,呼吸急促,仿佛受了极大的惊恐,然后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怎么啦?”魏大姊心慌慌地问。

“唉!”李绅将酒一推,捶着炕桌说:“六亲同运,为什么坏到这样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别难过!阿秀去绞把热手巾来。”魏大姊将“六亲同运”四字想了一下,又问:“还有那位亲戚家出了事。”

“我大叔!”李绅闭着眼说,“七十多岁的人,还充军!”

魏大姊大惊失色,随即取曹俯的信来看,起头果然如她所猜测的,是报告曹老太太的噩耗,说他“痛遭大故,未能奔丧”,原因有二,一是解送的上用绸缎,又出了纰漏,上次是分量不足;这次是“石青褂落色”,已交总管内务大臣允禄澈查具奏。曹俯如说要乞假奔丧,一定会碰钉子;倒不如自行陈奏,在京成服,一面守“穿孝百日”的族人规矩;一面待罪,或许反可邀得皇帝的宽恕。

再一个原因,就是要料理李煦的官司;还是那件为已被改名为“阿其那”,且早已死在幽所的允祀,买了几个“苏州女子”的老案。如今旧事重提,又牵连到康熙五十一年继噶礼为江督的赫寿。据说赫寿曾送过恂郡王两万银子盖花园之用;送允祀的银数,或说三千,或说两万六千,刑讯赫寿的儿子英保及仆人满福、王存,迄无确供。不过李煦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说用银八百两,买了五个“苏州女子”送允祀。因为如此,大概不致于有死罪,但充军是必不可免的。

最后是曹俯提出要求,说织造上用绸缎,两次出毛病,都是曹震处置不善;他不能再信任他的那个侄子,希望李绅肯帮他的忙。同时李煦的官司,由于李鼎年轻不甚懂事;他亦很需要听取李绅的意见,要求他即刻进京,“面谈一切”。

“不论为了大叔,还是为了曹家,我非去一趟不可!明天一早,我就跟副都统去请假。”

“副都统会准吗?”魏大姊平静地说,“我不是扫你的兴,我只是要你冷静下来。能准你的假最好;不准也是意料中的事。你先要有这么一个底子搁在心里。”

李绅也知道,请假不容易获准;因为宁古塔正要设县,名称都有了,定为“泰宁”;一切建制,是由李绅一手经